沈知序提出搜查劉婆子的住處,她便讓一個小丫鬟領着去了。
“凶案現場”既已檢查完,裴雲初便直接命丫鬟將房間處理幹淨,順便將染了血的床拆了,換新的。
她都是公主了,才不要虧待自己!
婢女給她重新梳了頭,又換了身衣服,起身來到前院喝茶。
不多時,丫鬟來報,玉螢回來了。
“嗯,叫她們進來吧。”
在她身後,一行數人魚貫而入,請安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爲首的是一位約莫三十歲上下,身着深青色宮廷制式衣裙的女子。
在她身後,除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頭,還有數名捧着木匣的小宮女。
她姿態恭謹地屈膝行禮:“奴婢春華,參見公主殿下。”
裴雲初面露笑意,虛抬了下手:“春華姑姑!快別多禮了,都起來吧。”
“謝公主殿下!”衆人齊聲道。
春華起身,見她面無血色,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不禁心疼道:“公主身子不適,怎不派人告知皇後娘娘一聲?娘娘今日得知後,憂心如焚,特命奴婢給公主送些藥材補品過來,還讓奴婢帶了張太醫來給您請脈。”
裴雲初自是感動不已:“不過是偶感風寒,原以爲三兩日便好了,誰知...我這身子竟如此不爭氣,讓母後掛心了。”
春華作爲皇後跟前得力的大宮女,親自出宮探望,算是皇後對她這個公主的看重了。
當然,她可不是皇後親生的女兒。
她的生母寧昭儀是皇後的表妹,當年生產時難產大出血,硬是撐着最後一口氣,將孩子托付給了皇後。
皇後雖育有兩個孩子,這些年仍是將她視作親女,就連她如今住的公主府,也比一般的公主府要奢華許多。
這也是她敢放言“休夫”的底氣!
隨行的張太醫上前,在裴雲初腕上覆了絲帕,三指搭脈。
他閉目凝神,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指尖下的脈象似乎讓他極爲困擾,面色也越發凝重。
良久,他收回手,沉吟片刻,問道:“不知殿下近日所服湯藥的藥方,以及煎煮後的藥渣,可否容老臣一觀?”
莫非藥有問題?裴雲初轉頭看向玉螢。
玉螢會意,連忙道:“藥方在奴婢那兒收着!藥渣......今日的藥渣還在灶間藥罐子裏!”
她不敢耽擱,立刻小跑着去取。
沒一會兒,玉螢捧着藥方和一小包散發着苦味的藥渣回來了。
張太醫接過藥方,只掃了一眼,便點頭放下了。
“此方開的不錯,並無不妥。”
接着,又捻起藥渣,細細查看、嗅聞。
最後,從那堆切碎的藥渣中找出了一小片深色的藥材,仔細查驗後,老太醫大驚失色。
“這是...烏藤!!”
春華心中一驚,忙問:“什麼烏藤?可是有毒?”
張太醫搖了搖頭,隨後又點頭:“烏藤原是一味祛風除溼的良藥,本身無毒!但此藥方中有麻黃,麻黃辛溫發汗,與烏藤相惡!二者同用,非但不能解表,反會激生奇毒,直攻心脈肺腑!輕則高熱驚厥,重則...重則呼吸閉塞,頃刻斃命!”
殿內一片死寂!
丫鬟們更是聽的膽顫心驚,生怕此事牽連到自己身上。
裴雲初掩在袖中的手一頓。
呵!原來如此!
麻黃加烏藤,兩味治病的良藥,加在一起便成了催命的毒方!
可憐原主並非病逝,而是被人用這刁鑽的法子毒死的!
至於今日的捂殺之舉......難道是怕原主死的不夠徹底?
“不過...”張太醫撫須喃喃道。
春華急忙開口問:“不過什麼?張太醫有話直說!”
“殿下應該是服用過什麼良藥,暫時壓制住了毒素,否則...以殿下的身體,只怕......”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衆人都猜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裴雲初猜測,應該是她先前吃下的頭孢起了點作用,只是還達不到解毒的功效,不然以這具柔弱的身體,只怕她剛活過來,又得再嘎一次了!
一旁的玉螢早就嚇傻了,撲通一聲重重磕在地上:
“公主!奴婢不知這是怎麼回事!藥是奴婢在府上藥房取的,而且奴婢寸步不離地盯着熬煮,絕不敢往裏面加任何東西啊!奴婢對公主忠心耿耿,若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求公主明察!!”
春華冷冷的剜了她一眼:“最好不是你,否則...你一家老小,也賠不起公主的一根手指頭!”
說罷,她轉頭詢問太醫:“張太醫,可有法子解毒?”
張太醫點點頭:“老臣先開個方子,公主要連續服用三天,三天後老臣再過來爲公主診脈,調整藥方。”
聽到可以解毒,春華這才放下心來,否則...她真不知如何向皇後娘娘交代!
“辛苦張太醫了,治好公主,陛下和皇後娘娘定有重賞。”
裴雲初讓人拿了筆墨來,張太醫很快就寫好了藥方。
春華接過藥方,卻不放心再交給旁人。
她面帶詢問的看向裴雲初:“公主,怎麼不見您身邊的梁嬤嬤?”
裴雲初這才想起來,原主身邊確實有個心腹梁嬤嬤。
是從小就在身邊伺候她的,略通些醫術,只是在她重病的這幾日,梁嬤嬤“恰好”也病了。
春華得知梁嬤嬤也病了,臉色愈發難看,難怪公主病了也沒人報給皇後娘娘。
給公主下毒之人,定是知道梁嬤嬤是皇後的人,這才想法子將人給“支開”。
好在這次有驚無險,不然......
裴雲初瞧出她的疑慮,將藥方遞向跪伏在地的玉螢。
“去煎藥吧。”聲音雖輕,卻帶着不容置疑。
玉螢猛地抬起頭,眼中是難以置信的惶惑:“公主...?”
玉螢沒想到,公主竟還肯讓她去煎藥,方才那一遭...她本以爲......
裴雲初看着玉螢一臉感動的樣子,心想,你還是別感動太早!
果然,在春華的眼神示意下,張太醫親自跟着玉螢出去煎藥了。
裴雲初讓人奉上茶點,便揮退了屋內伺候的丫鬟與春華帶來的宮女。
轉瞬間,屋內便只剩下她與春華二人。
“春華姑姑,坐下說話吧。”裴雲初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謝公主。”春華含笑屈膝謝過,這才輕輕落座。
只是那坐姿,才堪堪挨了座椅邊緣三寸,腰背依舊挺直如鬆。
裴雲初高踞主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暗道不愧是皇後身邊的人,這份分寸,刻進了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