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她放下執壺,目光落在沈知序沉穩嚴肅的臉上,開門見山。
“聽聞...劉翠兒與其家人全都被害了!”
今早,周敘已向她稟報了初步案情,當得知劉翠兒竟在大理寺獄中被滅口時,她便心知肚明——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能在守衛森嚴的大理寺內殺人滅口,絕非等閒之輩,其背後勢力,非富即貴,且手眼通天!
沈知序眉頭緊鎖,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盞,神色凝重道:“是,殿下。嫌犯劉翠兒於昨夜在大理寺監牢中被害,包括她的父母、弟妹...也全都被滅口。”
他停頓片刻,繼續道:
“所幸,臣通過劉翠兒同屋侍女的口供,找到了劉翠兒的相好趙荀!”
“趙荀母親沉痾纏身,劉翠兒便時常接濟他銀錢。而就在數日前,劉翠兒交給他一個包裹,裏面放着幾張銀票,還有她這些年攢下的銀錢,讓趙荀立即帶着母親看病。更曾對他承諾,過些時日,便贖了身契出府,與他遠走高飛。”
他放下手中茶盞,眼神變得愈發鋒利,聲音冷靜的分析:
“臣還了解到,劉翠兒的家人對她並不好,劉翠兒每月的月利銀子也都被她的姑母劉婆子支取,給了劉翠兒的父親。”
“因此,臣推斷,劉翠兒才是幕後主使的內應,而劉婆子,不過是被劉翠兒以重利誘惑的工具。卻不曾想,還是逃不過滅口的命運。”
裴雲初贊同的點點頭,這劉翠兒有些腦子,可惜是個戀愛腦。
她以爲讓劉婆子動手就可以置身事外?殊不知,凶手連她這個公主都敢殺,怎麼可能會放過她呢!
“如此說來...這個趙荀,可知曉是誰收買的劉翠兒?”
沈知序搖了搖頭:“趙荀對此一無所知,劉翠兒也只言是‘貴人相助’。”
說罷,他從懷中官袍的內袋拿出一個物件放在桌上。
“此物,是從劉翠兒交給趙荀的包裹中發現的。”
裴雲初抬眼看去,發現那是一塊兒羊脂白玉佩,看着成色還不錯。
沈知序解釋道:“趙荀稱此物並非他所贈,也不可能是劉翠兒之物。臣查問了季公子及其身邊的人,此玉佩也並非他所有。”
她將玉佩拿起來仔細端詳,入手溫潤細膩,形制是男子常見的壓袍樣式,但當她看清玉質上雕刻的圖案時,心頭不由得一凜!
這上面並非尋常寓意吉祥的祥雲瑞獸。
而是鏤刻着一條翻騰纏繞的......蛇?
匠人的技藝高超,連鱗片的紋路都刻畫的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顆高昂的蛇頭,蛇吻怒張,上顎兩顆細長獠牙,尖銳凶獰!
蛇......
在這個朝代被稱作‘小龍’,是權力、地位的象征,因繁殖能力強,也有多子多福之意。
但是這麼活靈活現、充滿攻擊性的蛇,她前所未見!
她輕輕摩挲着蛇身上的紋路,思索片刻後道:“劉翠兒既將玉佩托付給趙荀,說明這東西很重要,它既非情郎所贈,又不是季淮安賞賜,那會不會......”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是凶手的?”
沈知序點頭應道:“殿下明鑑,臣亦有此推斷。只是...僅憑這枚玉佩,要想找到凶手,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且,這玉佩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迷惑他們的,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合的被劉翠兒拿到?
裴雲初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無論凶手是何目的,也得先找到這枚玉佩的主人再行論斷。
將玉佩輕輕放回桌上,那獨特的蛇首獠牙已經在她腦海中清晰烙印。
誠然,如此特別的玉佩,下次再見,她定能一眼認出。
收斂思緒,她點了點桌上的玉佩,問道:“沈大人,這玉佩,還要勞煩你讓人臨摹出圖樣,我找人看看是否見過。”
沈知序沉吟片刻,竟主動道:“公主殿下,若此刻方便,可否提供筆墨?臣於丹青一道...也略懂一二。”
“哦?”裴雲初眉梢微揚,隨即恍然道,“我倒是忘了,沈大人可是狀元出身,才學斐然,繪畫也自然不在話下。”
她朝玉螢頷首示意:“去取紙筆來。”
“是,公主。”玉螢應聲而去。
亭內一時靜謐。
沈知序端坐於石凳之上,脊背挺直如鬆,目光微垂,落在自己放在膝頭的手背上,仿佛給他個木魚都能立地成佛了。
她玩心頓起。
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慵懶地支在光滑的石桌上,纖白的手指隨意地繞着面前茶盞的杯沿畫圈,仿佛在撥弄一件有趣的玩具。
“沈大人,本公主一直有一個疑惑。”
沈知序聞聲,微微抬頭道:“殿下請講,臣知無不言。”
裴雲初唇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眼中閃爍着八卦的興奮,卻故作正經地問:“沈大人,我就是好奇,你回到府中,面對自己的嬌妻美妾時,也是這般.....嗯,不苟言笑、目不斜視,像是在公堂審案一般麼?”
“......”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沈知序筆挺的身形似乎更僵硬了,那張被胡須遮蓋了小半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錯愕,似是完全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短暫的失語後,沈知序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回殿下,微臣...尚未婚配。”他如實回答,帶着點無奈。
這下輪到裴雲初怔住了。
她那把玩杯盞的指尖頓住,黛眉輕挑。
“哦?”她拉長了尾音,眼中興味更濃,追問道:“那...妾室通房,總該有幾個吧?”
沈知序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沉默了一息,才從緊抿的唇縫裏擠出兩個字:
“......並無。”
裴雲初那雙漂亮的鳳眸瞬間睜大了些,連一直強裝的端莊都差點沒繃住。
乖乖!
這倒真是稀罕事了!
在她認知裏,這個朝代的達官顯貴,哪個不是妻妾成群?
連稍微有幾個錢的農戶人家還有納妾的呢,眼前這位位居九卿的大理寺卿,竟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說不定還是...初男?
“沈大人年歲幾何?”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沈知序眉心緊擰,本不想回答這等私密問題,但面對公主那亮得灼人的探究目光,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最終還是認命的回答:
“......虛度二十有四。”
“!”
他要不說,她還以爲他四十二了呢!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那把幾乎遮住下半張臉的胡須上,帶着一種“我爲你好”的促狹笑意,直言道:
“沈大人,聽我一句勸。”她手指虛點了一下他的下巴,“趕緊把你下巴上那‘蓬草’給刮幹淨了吧!頂着這麼把胡子,再配上你這副黑面神似的嚴肅勁兒,誰見了不得以爲你兒孫繞膝了?”
哪天傳出他家暴她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