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鄰桌客人的目光偶爾掃過來，帶着點好奇，讓他坐立難安 —— 剛才在影廳的吻像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到現在還在漾着圈圈漣漪。
“我沒有。” 他低聲反駁，視線落在窗外的梧桐葉上，卻沒焦點，“吃飯就吃飯，別亂說。”
“我亂說什麼了？” 林薇托着腮看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說你剛才在影廳裏臉紅？還是說你現在不敢看我？” 她故意把聲音放軟，“宋雲，你其實…… 沒那麼討厭我吧？”
宋雲握着水杯的手指緊了緊，杯壁的水珠沾在指腹上，涼涼的。他轉頭看她，夕陽的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眼尾，把那點狡黠的笑意照得明明晃晃。他張了張嘴，想說 “沒討厭也沒喜歡”，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含糊的：“…… 菜來了。”
老板把糖醋排骨端上桌，琥珀色的醬汁裹着排骨，撒着白芝麻，香氣瞬間涌過來。林薇拿起筷子，夾了塊最大的放進宋雲碗裏：“多吃點，剛才跑那麼快，消耗肯定大。”
宋雲看着碗裏的排骨，又看看林薇亮晶晶的眼睛，心裏那點別扭忽然就軟了下來。他低頭咬了一口，酸甜的醬汁在舌尖散開，竟比平時吃的更合胃口。
“其實……” 他含糊地開口，聲音低得像怕被聽見，“電影結尾那個反轉，確實有點刻意。”
林薇眼睛一亮，知道他這是在找話題緩和氣氛，趕緊接話：“是吧？我就說！現實辦案哪會那麼巧，關鍵證物剛好掉在主角腳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電影，偶爾摻雜着幾句日常 —— 林薇說她面試遇到的奇葩公司，宋雲講警局裏同事鬧的笑話，話題從案情分析慢慢滑向生活，像兩條原本平行的線，悄悄有了交集。
吃到一半，林薇發現宋雲總在偷偷看她，每次被她抓包，就慌忙低頭扒飯，耳根紅得像浸了醬汁的排骨。她心裏甜滋滋的，故意夾了塊排骨遞到他嘴邊：“嚐嚐這個，肋排最嫩。”
宋雲的身體瞬間僵住，看着懸在嘴邊的筷子，又看看林薇促狹的眼神，猶豫了兩秒，還是飛快地張嘴咬住，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林薇笑得眉眼彎彎，覺得這塊 “冰山” 終於有了融化的跡象。
結賬時，宋雲搶着付了錢，動作快得像怕被她搶先。走出館子時，夜幕已經落下，路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把兩人的影子又拉得很長。
“我送你回去。” 宋雲的聲音比來時自然了些，不再那麼僵硬。
林薇點點頭，跟他並肩走在人行道上，晚風帶着桂花香飄過來，甜絲絲的。她忽然想起什麼，側頭問：“下次電影…… 你真的會安排？”
宋雲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她，路燈的光落在他眼底，映着點認真的笑意：“嗯。但是我看電影很少，我回去查一查最近有什麼適合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下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你等我通知？”
林薇愣了一下，隨即笑得燦爛：“好啊。”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
看着宋雲挺拔的側影，聽着兩人腳步交疊的輕響，林薇覺得 宋雲這只縮在龜殼裏的頭，終於被她薅出來一點了。而她有預感，好戲還在後頭。
警局角落的咖啡機旁，氤氳着廉價咖啡豆煮出的焦香，像層薄薄的霧裹着三個湊成一團的腦袋。小張和小李頭挨着頭，肩膀擠着肩膀，活像兩只密謀偷糧的鬆鼠，聲音壓得比蚊子哼還低。
“哎，你說那林薇到底給咱宋哥下了什麼迷魂湯？” 小張擠眉弄眼，用氣聲嘁嘁喳喳，一邊說一邊舉起手，食指無意識地在空中點點戳戳，模仿着宋雲的樣子 —— 眼神放空，嘴角抿成直線，盯着空氣發呆，“他這幾天邪門得很！幹活時還像模像樣，一閒下來就戳那兒，盯着黑屏手機能看半小時，跟研究什麼世紀大案似的，魂兒都飄到外太空了！”
小李猛點頭，下巴上的胡茬都跟着顫，眼睛亮得像揣了燈泡：“可不是嘛！我當年熱戀期都沒這麼傻過！那眼神空的，三魂七魄被吸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黏在手機上了，嘖嘖。”
“去去去！” 小張嫌棄地擺手，胳膊肘懟了小李一下，“你那叫談戀愛？你前任湊兩桌能開麻將館了！能跟咱宋哥比？” 他壓低聲音，一臉 “你不懂” 的嚴肅，“這可是‘純情大齡優質男青年’，警局一級保護動物懂不懂？頭回見他這模樣！”
“咳！” 一聲清咳像塊石頭砸進棉花堆，老王端着空杯子站在兩人身後，眉毛挑得老高，一臉 “沒救了” 的無語，“我說你倆，不長記性是吧？又擱這兒咖啡機旁邊‘案情分析’（加重語氣）呢？上次宋哥罰的一千字檢討，墨水還沒幹吧？”
小張縮了縮脖子，卻嘴硬地梗着：“那… 那也不能在工位上‘分析’啊！那不是送人頭嗎？這兒多隱蔽…” 他心虛地左右瞟，活像只偷油被抓的耗子。
小李不死心，眼睛滴溜溜轉，聲音壓得更低，神秘兮兮地湊近：“哎，說真的，你們知道爲啥宋爹… 啊不，宋哥，一直單身嗎？條件這麼好，沒道理啊？是不是有啥… 原生家庭創傷啥的？”
“打住打住！” 小張趕緊擺手，一臉 “你別瞎扯” 的嚴肅，“這屬於領導核心機密！咱別瞎打聽，不道德！” 他還煞有介事地做了個拉上嘴巴拉鏈的動作。
小李哪肯罷休，腦袋又往兩人中間扎了扎：“我就直覺，林薇那姑娘，根本不在乎這些彎彎繞繞！你們信不信？她要是急了，能直接上嘴親！” 說着還誇張地歪着腦袋，做了個啄木鳥啄樹的動作。
老王本來還繃着臉，一聽這話，八卦之火 “噌” 地就上來了，一把勒住小李的脖子往下按，自己也跟着湊過去，聲音壓得像耳語：“嗯？！有情況？快說快說！你是不是看見啥了？！”
三人瞬間又扎成一堆，腦袋頂着腦袋，肩膀抖着偷笑，完全沒注意到一道頎長的陰影正悄悄籠罩下來。
宋雲正巧踱到咖啡機旁，手裏捏着空搪瓷杯，眉頭習慣性地微蹙，似乎還在琢磨早上那起盜竊案的線索。他抬眼就看到眼前這仨勾肩搭背、鬼鬼祟祟、笑得像偷了油的老鼠一樣的部下，腳步不自覺地頓住了。
三人一抬頭，正撞上宋雲沒什麼表情但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瞬間像被按了暫停鍵，緊接着如同受驚的兔子，“唰” 地一下彈開，站得筆直，手背在身後貼得嚴嚴實實，眼神四處亂飄 —— 看咖啡機的開關，看地上的瓷磚縫，就是不敢看宋雲。
宋雲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被他們這滑稽的樣子打斷了。看着三人那副 “我錯了但下次還敢” 的慫樣，他緊皺的眉頭反而意外地鬆開了幾分，嘴角甚至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他沉默地走到咖啡機前，沒立刻接水，反而罕見地、帶着點猶豫地往他們這個小圈子裏湊了湊，聲音壓得比他們還低，尾音裏裹着點不易察覺的窘迫：“咳… 那什麼… 你們… 請女生看過電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