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祠堂內，死寂一片。
裴九幽聽完，反而鎮定了下來。
他認定這是心魔幻象，是兄長殘魂在動搖他的道心。
他冷笑着，轉向我的牌位。
臉上滿是鄙夷和憐憫。
“兄長，我不管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東西。”
“是怨鬼也好，是魔念也罷。”
“你看看你自己，十年了，只能藏在一塊破木頭裏裝神弄鬼。”
“而我，馬上就要引動天雷，霞舉飛升！”
“你我之間的差距，已是雲泥之別！”
“你再怨恨又如何？”
“終究是個見不得光的失敗者！”
裴世安臉色鐵青。
他看了一眼天色。
“九幽，吉時已到，不能再拖了！”
他目光轉向我的牌位，眼神決絕。
“在你引動天雷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
柳芸接口道，聲音冰冷。
“你兄長裴玄機的那一縷殘魂，始終與你氣運相連。”
“雖是滋養，亦是束縛。”
“今日，你欲成仙，便要斬斷這最後一絲凡塵因果！”
“燒了這牌位，讓他徹底安息！”
林清嫵牽着裴念的手，再次走到我的靈位前。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玄機，這是‘斷魂符’。”
她的聲音很輕。
“此符會徹底焚盡你寄於牌位上的殘念。”
“從此，你與九幽，與裴家，再無瓜葛。”
她說着，將那張符紙，貼在了我的牌位上。
然後，她站直了身體，拍了拍裙擺。
“對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她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
“你還記得咱們當年的婚房嗎？”
“那個你花了一年時間，親手建的小院子？”
我當然記得。
我十六歲那年，知道要娶她。
高興得睡不着覺。
白天跟着工匠學，晚上自己砌牆。
手上磨出滿是血泡，也舍不得停。
只想給她一個家。
林清嫵笑了。
“那院子現在是九幽的書房。”
“他每天在那裏作詩，會見各路名士。”
“你建的那個秋千架，我兒子每天都在上面玩。”
“你種的那棵桃樹，今年開花了。”
“九幽說要摘了花瓣，給我做胭脂。”
她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樣，剜着我殘存的意識。
“你留下的一切，我們都用得很好。”
“包括......我。”
她說完，轉身。
走到門口，她停下。
“哦，差點忘了。”
“你入土那天，我穿的嫁衣。”
“紅色的，很喜慶。”
“畢竟，那天既是你的葬禮，也是我和九幽的婚禮。”
“一舉兩得，省了不少錢呢。”
裴世安從一個道童手裏接過火把，遞給了裴念。
“念兒，去。”
“點燃它。”
“由你來親手送你伯伯最後一程。”
“這是你的榮耀。”
裴念眼睛一亮，興奮地接過火把。
“好！我要燒掉這個破牌子！”
他舉着火把，邁着小腿，沖向我的靈位。
我看着那跳動的火焰，越來越近。
看着裴念那張因興奮而漲紅的小臉。
看着林清嫵臉上那如釋重負的微笑。
看着裴九幽那雙古井無波的眼。
當年他們抽我魂魄時，我反抗過。
我掙扎過。
我哭着求過。
但沒用。
他們告訴我，這是爲了我好。
說我資質愚鈍，魂魄留着也是浪費。
說我死了，能成就九幽，比我活着有價值。
說我應該感恩。
現在想想，真可笑。
既然我是障礙。
那我就做個......稱職的障礙吧。
火焰，觸碰到了牌位上的符紙。
“呼——！”
斷魂符瞬間燃燒，化爲飛灰。
然而。
黑色的木制牌位，卻毫發無損。
不僅如此。
牌位表面，竟泛起一層幽暗的黑光。
“咔嚓。”
一聲輕響。
一道裂痕，從牌位頂端，蔓延下來。
祠堂裏，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死死盯着那塊詭異的牌位。
臉上寫滿了不解與驚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