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頌川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他看向付嫿,眼神帶着詢問和一絲歉意。
“嫿嫿,你覺得呢?”
付嫿垂眸,掩去眼底的譏誚,
不就是看不慣家人有人疼惜她嗎?
也好,她正愁去爬山,沒辦法看着付朝朝。
金手指的事,今天必須解決。
付嫿再抬頭時,臉上依舊是那副溫順平靜的樣子:“聽大哥的安排。”
她很清楚,在這個家裏,她的意願從來都不重要。
付頌川看着母親和弟弟不容置疑的態度,
又看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付嫿,最終只能妥協,
嘆了口氣:“那就一起去吧。”
於是,原本計劃的兄妹二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出發前,付朝朝又是塗雪花膏,又是換衣服,磨蹭了許久,
穿着一身嶄新的、鵝黃色的確良連衣裙,像只花蝴蝶般翩然下樓,
仿佛不是去爬山,而是去參加什麼聯誼會。
付嫿就簡單多了,一身白色運動服,藍色條紋的壯飾,普通的膠底球鞋。
爬山麼,又不是去郊遊,就是要方便舒適。
付頌川是軍綠色的褲子,白襯衫,清爽幹淨。
他看了眼付朝朝,提醒她:“你確定穿這樣?小心裙子被勾破。”
“沒事,大哥,之前去香山我也這麼穿。”
提到之前,付頌川就想起每次出遊,全家人爲付朝朝忙前忙後的身影。
這次可是只有他。
他還要顧着頭一次去的嫿嫿,不可能把注意力全放在朝朝身上。
想了想,這話還是沒當着父母的面說。
爲了節省時間,付頌川提議先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個午飯。
可以早點兒出發!
“你們覺得呢?”
“我聽大哥的。”
“我也是。”
飯店裏人聲嘈雜,充斥着油條、豆漿和包子混合的香氣。
他們剛找位置坐下點了餐,
一個穿着藍色運動服、臉蛋圓圓的女孩就眼睛一亮,
朝着他們這桌小跑過來,熱情地沖着桌子揮手:“付朝朝!好巧啊,你也來這兒吃午飯?”
付朝朝正拿着手帕小心擦拭着仿佛並不存在的灰塵,
聞聲抬頭,看到來人,臉上那點刻意維持的甜美笑容瞬間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疏離的敷衍:“哦,是張雯你呀。”
她上下掃了一眼對方沾了飯粒的衣着,
語氣不鹹不淡,“我們等下要去香山,隨便吃點就走。”
那個叫張雯的女孩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冷淡,
依舊笑嘻嘻地說:“香山好啊!紅葉肯定……”
“我們趕時間。”
付朝朝不等她說完,就硬邦邦地打斷,然後轉過頭,拿起筷子,
專注地看着還沒端上來的一個菜的桌子,明顯不想再交談。
張雯和她在初中時是一個班,
那時,她學習還不錯,付朝朝也願意和她做朋友,
後來,他們一同考入明華高中。
也不知道那年暑假發生了什麼事,原本文靜的張雯,性格大變。
變得跳脫,隨性,還愛吃,結交的朋友也都是胡同裏一些混子。
最重要的是開學考試,她的成績一落千丈。
直接被分配到最差的丁班。
還是丁六班,那個出了名的三不管班級。
這種人,怎麼配做她付朝朝的好朋友。
張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付頌川對付朝朝這樣的態度,有些失望。
“同學,不好意思,你要不要坐下來一起……”
“不用了,謝謝。”
張雯訥訥地說了句“我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失落地轉身,回到了不遠處她自己那桌,
那裏放着四五個碟子,有醬牛油,,驢肉,肘子,都是硬菜。
付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這年代,一個人能怎麼造?
看來,那個女孩兒家境不錯,應該也是住在這附近。
付頌川眉頭微皺,顯然對付朝朝待人接物的態度有些不滿。
之前,他工作總在部隊,回家時,面對的也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妹妹。
從不知道,她還有這一面。
爸媽,遊川,是否知道她是這樣對自己同學的呢?
付嫿默默吃着剛端上來的炸醬面和炒菜花。
心裏對付朝朝的勢力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同時,她也記住了那個叫張雯的女孩,
那雙被拒絕後有些難堪卻依舊幹淨的眼睛。
在這個充斥着虛情假意的家裏,
或許,外面這些看似普通的人,反而更真實一些。
這頓早飯,在一種微妙的沉默中結束了。
付朝朝大概覺得甩掉了一個“掉價”的朋友,心情頗好。
付嫿則安靜地跟着大哥起身,對即將開始的登山,
少了幾分期待,多了幾分冷眼旁觀的清醒。
她知道,有付朝朝在,這趟登山,注定不會平靜。
她指不定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秋日的香山,層林盡染,紅葉如火,本是極好的景致。
可這趟登山之旅,從開始就注定輕鬆不了。
剛進山門沒走多遠,付朝朝就開始了她的表演。
“大哥,我渴了,水壺給我一下嘛。”
她聲音嬌滴滴的,伸手就去拿付頌川手裏的軍用水壺。
付頌川默默遞過去。
走了不到一刻鍾,她又蹙起眉頭,
揉着腳踝:“哎呀,這山路怎麼這麼硌腳,我腿有點酸了,大哥,我們歇會兒吧?要不你背我?之前都是二哥背我的。”
付頌川看了看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山路,
又看看氣息均勻、默默跟在旁邊的付嫿,
無奈道:“那就休息五分鍾,等你實在走不動,我再背你。”
“還是大哥對我最好了。”
付朝朝得意地瞥了眼付嫿,
隨即找了塊幹淨的大石頭坐下,
拿出小手帕扇風,嘴裏還抱怨着:“這太陽還挺曬的。”
如此反復,要水、喊累、嫌曬……各種理由層出不窮。
無論他提出多過分的要求,付頌川總會滿足。
她在不斷地用這種方法,向付嫿挑釁,
你是親生的又如何?
他們還是會一如既往的疼愛我。
付嫿對這種小兒科的伎倆,完全不感冒。
眼裏只有美景,
人還是要多呼吸新鮮空氣,心情都不一樣。
付頌川原本想借着登山和付嫿多說說話,了解一下她最近的生活和學習情況,
卻被付朝朝攪得心煩意亂,眉頭越皺越緊。
再次開始爬山,付嫿始終沉默地跟在後面,步伐穩健,氣息平穩。
至於付朝朝那些小兒科的爭寵手段,在她眼裏拙劣得可笑。
她既不接話,也不抱怨,
更不會像付朝朝期待的那樣露出嫉妒或不滿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