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都西站的出口人潮洶涌。顧凡拖着半舊的行李箱，逆着人流擠了出去，空氣中混雜着燥熱與各種食物的味道，讓他有些不適。他沒有片刻停留，直接鑽進一輛出租車。
“師傅，龍都國防大學。”
司機從後視鏡裏打量了他一眼，一腳油門匯入車流。
半小時後，車子在一座肅穆的大門前停下。這裏沒有花哨的校名石，也沒有歡迎新生的橫幅，只有兩扇厚重的鐵門，以及門口站得筆直的兩名衛兵。他們的手就按在腰間的配槍上，視線銳利，掃過每一個靠近的人。
顧凡付了錢，拖着箱子走向門口。壓迫感。這是國防大學給他的第一印象。一種由紀律與力量混合而成的無形氣場，讓周圍的喧囂都自動退避三舍。
“站住。證件。”其中一名衛兵伸手攔住了他。
顧凡遞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衛兵接過，在門崗的機器上刷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了顧凡的資料和照片。比對，確認，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幹脆利落。
“進去吧，左轉去綜合樓報道。”衛兵將證件還給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
顧凡點點頭，拉着箱子走進大門。校園裏空曠得有些過分，距離正式開學還有三天，只有稀稀疏疏幾個人影在路上穿行。路邊的白楊樹高大挺拔，讓整個校園都籠罩在一種莊嚴的氛圍裏。
綜合樓裏，一個穿着學員制服的學長接待了他。
“新來的？哪個系的？”學長很熱情，露出一口白牙。
“指揮系，顧凡。”
“喲，指揮系的啊。”學長挑了挑眉，“稀客。報到完就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宿舍，你們系的樓最偏。”
報到結束後，學長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自來熟地介紹着學校的布局。顧凡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些建築上。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觀察着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
這些人，無論男女，走路都帶着一股風，腰背挺得筆直，步伐沉穩有力。他們會是普通人嗎？還是說，他們中的某些人，也知道“妖”和“鎮妖司”的存在？
這裏，就是華國軍方的最高學府，這裏蘊含着華夏軍方最高等的教育。如果連這裏都沒有線索，那他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了。
“到了，就是這棟，七號樓。”學長指着一棟灰色的六層建築，“你的宿舍在302。我就送你到這兒了，我還要繼續接待新生。”
“謝謝學長。”
顧凡獨自走進宿舍樓，找到了302的門。門沒鎖，他推門進去。
四人間的宿舍，空間還算寬敞，上床下桌。此時，整個宿舍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視線掃過房間，最後定格在靠窗右側的那個床鋪上。那張床上，東西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那床軍綠色的被子。
標準的三疊法，棱角分明，側面看過去是一條完美的直線，連一絲褶皺都找不到。被子上面的軍帽也擺得端端正正。
這是哪個部隊的變態提前來拉高平均分了？
顧凡再看看自己的行李箱，裏面塞滿了換洗衣物和那幾本關鍵的書，亂七八糟。對比之下，簡直是狗窩和樣板間的區別。
他默默選了另一邊靠窗的床鋪，將行李箱拖過去。打開箱子，他最先拿出來的，是用厚衣服包裹着的那幾本書，特別是母親的筆記。他小心地將筆記本塞進書桌帶鎖的抽屜裏，這才鬆了口氣。
簡單收拾了一下床鋪，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顧凡去食堂隨便扒拉了兩口飯，味道中規中矩，但吃飯的人個個都坐得筆直，鴉雀無聲，只有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響。
這氛圍，比他高三的晚自習還壓抑。
他迅速解決完晚餐，逃也似的回到宿舍。偌大的宿舍裏依舊只有他一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鎖好門，從抽屜裏拿出母親的筆記和一支筆，攤在桌上。
他需要再次梳理。
【血月】、【殘城】、【巨獸】。這是舊的噩夢，被動等死的絕望循環。
【白日夢】、【兵器墳場】、【黑皮鬣狗】。這是新的“幻覺”，可以反抗，可以殺死。
然後，是兩個最關鍵的詞。
【鎮妖司】。
【妖】。
母親的筆記上，“天機亦會召來…#*…”，那兩個被塗抹的字，他幾乎可以肯定是“妖”。
所以，母親的研究，觸碰到了名爲“妖”的禁忌，然後她失蹤了。而自己，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成了這份“遺產”的繼承人。噩夢，就是繼承的代價。
但爲什麼噩夢會發生變化？從殘破的陽城，變成了那個戰場。從只能被動挨打，變成了可以拿起武器反擊。
這是一種引導？
是誰在引導他？是母親留下的後手？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顧凡的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劃動。他現在就像一個走在懸崖邊的人，一邊是看似正常的人類社會，另一邊，是血月與妖魔的深淵。而龍都國防大學，就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繩索。
就在他沉思之際，門口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有人用鑰匙開門。
顧凡的身體瞬間繃緊，他合上筆記本，抬起頭。
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那人比顧凡高出大半個頭，身材魁梧，寸頭，國字臉，五官硬朗。他穿着簡單的白色背心和軍綠色長褲，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線條分明，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手。很大，關節粗壯，上面布滿了陳年的老繭。
這絕對是一雙常年握着重物，或者進行高強度訓練的手。
來人似乎也沒想到宿舍裏有人，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便徑直走向那個鋪着豆腐塊被子的床位，將手裏的一個水壺放在桌上。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動作沉穩，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
宿舍裏的空氣有些凝固。
顧凡覺得，自己應該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好，我叫顧凡，指揮系的。”
那人轉過身，看向顧凡。他的表情很平靜，或者說，根本沒什麼表情。
“石磊，指揮系。”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簡短，像是從胸腔裏發出的悶響。說完這話，他就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是平靜地回望着顧凡。
這就是那個卷王室友？
顧凡的大腦快速運轉。從外形和氣質看，這人百分之百是軍人出身，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種。特招生？
“我今天剛到。”顧凡試圖讓氣氛不那麼尷尬。
“嗯。”石磊應了一聲，然後補充了一句，“我也是。”
今天剛到，就能把內務整理成這樣？
顧凡感覺自己受到了降維打擊。
石磊似乎不擅長交談，他點點頭，便開始從自己的櫃子裏拿換洗的衣物，準備去洗漱。顧凡也覺得搭不上話，遂繼續梳理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