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不是夢裏的虛幻痛楚,而是真實不虛,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
顧凡猛地從床上彈起,身體弓成一只煮熟的大蝦。冷汗瞬間浸透了背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喉嚨裏卻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聲。
胸口。
他的整個胸膛都感覺是塌陷的。骨骼碎裂的觸感,內髒被擠壓成一團的惡心感,每一絲細節都清晰地反饋在他的神經末梢。
那根從天而降的巨大利爪,碾碎了他的夢境,也幾乎碾碎了他的現實。
上鋪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黑暗中,一個沉穩的聲音落了下來。
“你沒事吧?”
是石磊。
顧凡的身體一僵。
草,動靜太大了。
他強忍着胸口的劇痛,努力讓自己的身體放鬆下來,重新躺倒在床上。他能感覺到石磊的注意力正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帶着一種無形的審視。
不能露餡。絕對不能。
“沒事。”顧凡調整着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穩,帶着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做了個噩夢。”
上鋪沉默了。
那股審視的意味並沒有消失。
顧凡甚至能想象出石磊在黑暗中睜着眼,一動不動分析着什麼的模樣。這家夥,比他想象的還要敏銳。
過了足足半分鍾,就在顧凡以爲自己要被盤問到底的時候,石磊才再次開口。
“嗯。睡吧。”
說完,上鋪再無聲息。
顧凡在黑暗中緩緩吐出一口氣。
僥幸過關。
他閉上眼,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胸口的劇痛正在潮水般退去,留下陣陣酸麻的餘韻。
這不對勁。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級別的死亡體驗,至少會讓他精神萎靡一整天。但現在,除了最初的劇痛,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有些亢奮。
而且,隨着痛感的消退,一股奇異的暖流開始在他體內浮現。
很微弱。
但真實存在。
就像冬日裏喝下的一口溫水,從胃裏緩緩擴散開來。
顧凡的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一個大膽到讓他自己都覺得瘋狂的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照記憶中《新兵氣血導引法》的路線,嚐試用自己的意念去“觸碰”那股暖流。
“以身爲烘爐,以意爲火……”
他的意念剛剛集中。
那股暖流猛地一顫,隨即,開始自發地流動起來。
從丹田起始,沿着一條他無比熟悉的路線,緩緩向上。
第一式,烘爐樁的運轉路線。
成了!
真的成了!
那股暖流雖然微弱,但堅韌無比。它流過的地方,酸麻的肌肉得到了舒緩,疲憊的神經被重新激活。
夢裏的修煉成果,他帶回來了!
他真的把那套功法,刻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三百六十五次死亡的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化作了沖天的豪情。
去他媽的噩夢!
去他媽的怪物!
老子有掛了!
天胡開局!這還怎麼輸!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從床上一躍而起,仰天長嘯的沖動。但他僅存的理智死死地按住了他。
隔着一張床板,還睡着一個怪物級別的室友。
冷靜。
顧凡,你得冷靜。
他反復告誡自己,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那股幾乎要爆炸的喜悅壓回心底。
他能感覺到,那股暖流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周天後,變得壯大了一絲,然後重新歸於丹田位置,蟄伏起來。
身體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雖然遠不如夢中第九式完成時那麼誇張,但和他之前的狀態相比,已是天壤之別。
他不再是那個手無寸鐵,只能在噩夢中等待死亡的囚徒了。
他有了反抗的資本。
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這一夜,顧凡再也沒有合眼。
他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體內那股初生的“氣血”,感受着它每一次微弱的搏動。
這是屬於他的力量。
……
起床號的餘音再次震蕩宿舍。
但今天,顧凡沒有挺屍。
號聲還沒完全散去,他已經翻身下床。
動作迅速,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身體的關節雖然還有些昨夜劇痛的後遺症,但核心裏卻涌動着一股全新的力量。
對面的床鋪,石磊已經疊好了他那件工業品被子,正在穿衣服。
顧凡第一次,主動迎上了他的動作。
兩人幾乎是同時穿戴整齊。
石磊看了他一眼,那張國字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顧凡能察覺到一絲極淡的意外。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宿舍。
清晨的國防大學,紀律的氣息撲面而來。
顧凡的腳步不再虛浮,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
他能感覺到,隨着他的走動,丹田那股暖流正在緩慢地滋養着他的四肢百骸。
食堂裏依舊是壓抑的安靜。
顧凡打了雙倍分量的早餐,風卷殘雲般一掃而空。
身體的能量消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
吃完飯,石磊像往常一樣對他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
“我去訓練。”
“等等。”
顧凡開口叫住了他。
石磊停下腳步,回過頭,安靜地看着他。
顧凡站起身,將餐盤放回指定位置,然後走到了石磊面前。
他比石磊矮了半個頭,體格也顯得單薄許多。
但今天,他站在石磊面前,卻沒有了以往那種被無形氣場壓制的局促感。
“你每天……都練些什麼?”顧凡問。
這是一個試探。
石磊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斷他這個問題的意圖。
幾秒後,他才吐出幾個字。
“體能,格鬥。”
“一個人練?”
“嗯。”
“沒意思。”
顧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介於挑釁和玩笑之間的笑容。
他需要一個參照物。
一個能讓他清晰認知自己力量的參照物。
而眼前這個沉默寡言,但渾身都散發着鐵血氣息的室友,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石磊沒有說話,但他的身體姿態發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變化。
那是一種從放鬆到戒備的瞬間切換。
他感覺到了顧凡身上某種東西的改變。
“帶我一個。”顧凡向前走了一步,與他並肩而立,“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
石磊的視線從顧凡的臉上,緩緩下移,在他的肩膀和腰腹間停頓了一瞬。
“你不行。”
他的回答,直接,幹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這是事實判斷,不是輕蔑。
“行不行,試了才知道。”
顧凡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他側過頭,直視着石磊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走吧。我們去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