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氣味刺激着蘇晚的鼻腔。她站在重症監護室外，透過玻璃看着裏面插滿管子的蘇芮。表妹蒼白的臉上還帶着淤青，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像是某種殘酷的倒計時。
"病人出現排斥反應！準備腎上腺素！"
醫護人員突然忙碌起來，蘇晚的掌心抵在冰涼的玻璃上，眼睜睜看着蘇芮的身體在病床上抽搐。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鎖骨下方——那個小小的疤痕此刻隱隱發燙。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沈先生。"
蘇晚沒有回頭，她知道站在身後的是沈聿修。自從實驗室事件後三天，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沈聿修的傷顯然沒有痊愈，他的呼吸聲比平時沉重。
"我父親已經收押，所有實驗數據都被查封。"他的聲音沙啞，"蘇芮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最好的治療？"蘇晚猛地轉身，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她變成這樣就是因爲你們的實驗！那些醫生根本不知道CR-709是什麼，他們只會用常規方法治療！"
沈聿修的臉色比醫院牆壁還要蒼白。他向前邁了一步，卻在看到蘇晚後退的動作時停住了。"我已經聯系了瑞士的專家團隊，他們研究過類似病例。"
"又是你的安排。"蘇晚冷笑，"就像安排我們的婚姻，安排我的生活？"
監護室裏的騷動漸漸平息，蘇芮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走廊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錯。
沈聿修突然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銀色U盤："這是從父親私人服務器恢復的文件，關於你母親...和林姨。"
蘇晚沒有伸手去接。這三天她已經看了太多秘密文件，每一份都在顛覆她的認知。那個U盤裏裝的，無非是另一個等待摧毀她的炸彈。
"晚晚..."
"別那麼叫我！"蘇晚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回響，"你明知道一切，卻看着我像個傻子一樣活在謊言裏。看着我擔心母親，懷疑林姨，甚至..."她的聲音哽咽了，"甚至愛上你。"
沈聿修的手垂了下來，U盤在指間閃爍冷光。"我本想保護你遠離這些。"
"保護？"蘇晚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疤痕，"你們在我身上做標記的時候，想過保護嗎？"
沈聿修的眼神突然變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蘇晚的手腕拉向應急通道。蘇晚剛要掙扎，就見他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眼神警覺地掃視四周。
"有人跟蹤我們。"他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從出別墅就開始了。"
蘇晚渾身一僵。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太熟悉了——小時候在蘇家，總有一雙眼睛如影隨形。她原以爲那是自己作爲"透明人"的臆想，現在才明白，或許從出生起，她就從未真正"透明"過。
"是誰？"她壓低聲音問。
沈聿修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帶着她快速穿過醫院後勤通道，最後躲進一間儲物室。狹小的空間裏，兩人呼吸相聞。蘇晚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傷口肯定又裂開了。
"不確定。"沈聿修透過門縫觀察外面，"但我懷疑是爺爺的人。"
"沈青山？他不是幫了我們嗎？"
"在豪門，沒有永遠的盟友。"沈聿修苦笑，"特別是當他發現，我交給警方的證據裏刻意遺漏了某些關鍵部分時。"
蘇晚瞪大眼睛："你隱瞞了證據？"
"只隱瞞了一點——關於原始樣本的下落。"沈聿修的目光落在她鎖骨上，"文件顯示它被銷毀了，但實際上..."
蘇晚突然明白了，一股寒意順着脊背爬上來："我就是原始樣本。"
儲物室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沈聿修一把將蘇晚拉到身後，另一只手摸向腰間——那裏別着一把槍。蘇晚屏住呼吸，突然感到鎖骨處的疤痕劇烈灼痛起來，一種奇怪的感知力如潮水般漫開。
"兩個人...不，三個。"她無意識地低語，"左邊那個...很焦慮，心跳很快。"
沈聿修震驚地回頭看她。蘇晚自己也愣住了——她竟然能感知到門外人的情緒狀態！這是CR-709的能力在增強？
腳步聲停在門外。蘇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幅模糊的畫面浮現在腦海：穿黑西裝的男人，右手放在槍套上...
"他們有武器！"她脫口而出。
幾乎同時，門被猛地踹開。沈聿修反應極快，一把推開蘇晚，自己則被闖入者撲倒在地。蘇晚踉蹌着撞在貨架上，醫療用品譁啦啦砸下來。
"沈少爺，老爺子請您回去。"壓住沈聿修的男人說道，聲音冰冷，"至於蘇小姐...很遺憾，她必須消失。"
沈聿修嘴角滲出血絲，卻冷笑起來："試試看。"
混亂中，蘇晚看到另一個黑衣人朝自己走來。恐懼如潮水般涌來，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鎖骨處燃燒般的痛感。她本能地伸手按住疤痕，突然，一種奇異的感覺流遍全身——她"看"到了黑衣人的情緒，像一團渾濁的灰色霧氣。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覺得自己能"觸碰"那團霧。
當黑衣人伸手抓來時，蘇晚集中全部注意力"推"了一把那團灰霧。黑衣人突然僵住，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抱着頭跪倒在地。
"什麼鬼..."第三個闖入者驚呼，舉槍對準蘇晚。
沈聿修趁機掙脫束縛，一個肘擊打暈了壓制他的人。但沒等他起身，最後那個黑衣人已經扣動扳機——
槍聲在密閉空間震耳欲聾。蘇晚閉上眼睛，卻沒有等到預期的疼痛。睜開眼，她看到沈聿修擋在她面前，肩膀上綻開一朵血花。
"沈聿修！"
黑衣人似乎也沒料到會擊中自家少爺，愣了一秒。這一秒足夠沈聿修甩出手術剪刀，精準刺中對方持槍的手。槍掉在地上，被蘇晚迅速撿起。
"別動！"她顫抖着舉槍，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
沈聿修踉蹌着站起來，從背後握住她持槍的手："保險沒開。"他的手指覆上她的，輕輕撥動某個裝置，"現在可以了。"
這個動作如此親密，讓蘇晚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也是這樣教她切牛排的。當時她以爲那是紳士風度，現在才明白，那是一個獵人對獵物刻意的溫柔。
黑衣人見狀，突然笑了："沈少爺，您真打算爲了一個實驗品對抗整個沈家？老爺子說了，只要樣本，可以留她性命。"
"閉嘴。"沈聿修的聲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訴爺爺，如果他再打蘇晚的主意，我會把剩下的證據全部公開。包括二十年前他親手參與的第一次人體實驗。"
黑衣人的表情變了："您不敢。那會毀了沈氏。"
"試試看。"沈聿修扣動扳機，子彈擦着對方耳朵射入牆壁。
黑衣人倉皇逃走，留下兩個昏迷的同夥。儲物室重歸寂靜，只剩下蘇晚急促的呼吸聲和沈聿修壓抑的痛哼。
"你的傷..."蘇晚看着他血流不止的肩膀。
"沒事。"沈聿修撕下襯衫一角簡單包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爺爺的人在醫院每個出口都有埋伏。"
蘇晚扶着他走向後門，腦海中卻回蕩着黑衣人的話——"實驗品"。原來在沈家人眼中，她從來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有價值的"樣本"。
"爲什麼？"她突然問，"爲什麼你要保護我？僅僅因爲我是原始樣本？"
沈聿修停下腳步，轉身凝視着她。醫院應急燈的紅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那一刻，蘇晚又看到了初見時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而不是冷酷的實驗參與者。
"因爲我答應過。"他輕聲說，"十五年前，在蘇家後花園，我答應過會保護那個給我包扎傷口的小女孩。"
記憶如閃電劈開蘇晚的腦海。她突然想起那個雨天，她在花園發現一個受傷的男孩。男孩眼神陰鬱，手臂血流如注，她卻不怕，用自己手帕給他包扎...
"那是你？"
沈聿修點頭："那是我第一次執行監視任務。父親派我去確認蘇家私生女是否攜帶CR-709基因。"他苦笑，"結果我被花園的碎玻璃劃傷，是你救了我。"
蘇晚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轉。原來他們的緣分開始得那麼早，又那麼肮髒。她救了他，他卻帶着目的回來，用婚姻編織一張溫柔的網。
"所以這十五年...都是贖罪？"
"不。"沈聿修突然抓住她的雙肩，"最初是。但後來..."他的聲音哽住了，"後來我發現，你是我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我寧願背叛家族，也要守護這道光。"
醫院廣播突然響起："安保人員請注意，請立即封鎖所有出口..."
"沒時間了。"沈聿修拉着蘇晚跑向停車場，"周叔在等我們。"
坐進車裏，蘇晚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沈聿修的情況更糟，他的襯衫已經被血浸透，臉色白得像紙。
"去機場。"他對周叔說，"按B計劃執行。"
周叔從後視鏡擔憂地看了他們一眼："少爺，您的傷..."
"不要緊。"
車子駛入夜色。蘇晚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城市燈火，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逃離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而身邊這個男人，既是她苦難的源頭，也是她唯一的救贖。
"我們去哪？"她問。
"一個安全的地方。"沈聿修的聲音越來越弱，"在那裏...你可以決定...要不要用抑制劑..."
他的頭垂了下來，靠在蘇晚肩上。蘇晚這才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嚇人。恐懼攥住她的心髒——如果沈聿修死了，這世上就再沒有人知道她的全部真相了。
"開快點！"她對周叔喊道。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你以爲逃得掉嗎？親愛的回聲7號。你體內的基因就是最好的追蹤器。——M"
蘇晚死死盯着那個"M"。不是母親，不是林姨...那會是誰？她突然想起實驗室文件中提到的另一個代號——"Monitor"，監視者。
後視鏡中，幾輛黑色轎車正悄然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