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陳香蘭一溜煙跑到大隊廣播室,央告廣播員老李頭。
“老李老李,麻煩你,幫我播個廣播。”
“就說,我陳蘭香,現在就在大隊曬谷場,現錢收購各種土特產!什麼土紅糖、臘雞臘鴨、陳年艾草、土雞蛋,只要東西好,價格好說!”
老李頭都聽愣了,還有這麼幹的?
可看着陳蘭香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是把話筒拿了起來。
很快,大喇叭裏就響起了“陳蘭香現錢收購土特產”的消息。
整個公社都轟動了。
這年頭,誰家沒點壓箱底的土產?可換成錢,卻不容易。
一時間,四面八方的老鄉都聞訊趕來,把大隊曬谷場圍得水泄不通。
“香蘭,你看我這紅糖,自家熬的,一點雜質沒有!”
“我家的臘肉,正經吃糧食長大的豬,香得很!”
“雞蛋!剛下的土雞蛋!”
陳蘭香站在中間,像個檢閱部隊的將軍,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樣東西。
“你這糖不行,顏色太淺,熬的火候不夠。”
她指着一個婦人手裏的糖塊,搖了搖頭。
然後又指向另一個老漢提着的罐子:“大爺,你這個我看看。”
罐子一開,一股濃鬱的焦糖香氣撲鼻而來。那紅糖是赤黑色的,質地緊實,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個好!補血益氣就得是這種老紅糖!大爺,您這有多少,我全要了!”
“我這臘雞不錯吧?”
陳蘭香捏了捏,又聞了聞:“嗯,煙熏味正,肉也緊實。要了!”
“還有這臘豬蹄,給我來十個!芋頭燉臘豬蹄,巴適的很!”
“還有這土蜂蜜,深山百花蜜最是滋補養人,這五斤我全都要了!”
“艾草!這可是暖宮安胎的寶貝!妹子,你這放了幾年了?”
“三年了,香蘭姐,你看這顏色,幹透了!”
“好!這一大捆,我都要了!”
陳蘭香花錢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這陳蘭香是發財了還是瘋了?
她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錢是王八蛋,花了還能賺。她兒媳婦、小孫孫的安危,千金不換!
最後,她走到了一個土雞蛋的攤子前。
賣家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籃子裏鋪着厚厚的谷糠,一個個粉殼的雞蛋碼得整整齊齊,看着就喜人。
“雞蛋怎麼賣?”
“八分一個。”
“我全要了。”陳蘭香言簡意賅。
“啥?”男人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這籃子裏,還有你帶來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這可是好東西,孕婦每天吃兩個,對大人孩子都好。
任憑你有錢,也難買這樣純正的走地雞下的土雞蛋!
這下,不光漢子,連周圍的鄉親們都炸了鍋。
“天爺啊,這得有二三百個蛋吧?”
“這路上咋帶啊?不得全顛碎了?”
是啊,怎麼帶?
碎一個她都心疼得滴血。
陳蘭香的目光在四周飛快地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旁邊的稻草堆上。
有了!
她直接走過去,抽出了一捆幹透了的稻草。
把那捆稻草往地上一扔,也不嫌地上髒,盤腿就坐了下來。
兩只手像是長了眼睛,幹枯的稻草在她指間靈活地穿梭、翻飛、交疊、收緊。
周圍看熱鬧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結構精巧的草編格子就已經在她手下成型。
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這……這手藝,也太利索了吧!
陳香蘭壓根沒理會周圍人驚掉的下巴。她腦子裏現在只有一件事:把這些寶貝疙瘩完完整整地帶到海島去,送到她兒媳婦嘴裏。
一個,兩個,三個……
她編得飛快,手底下的小格子越來越多,像一個蜂巢。她一邊編,一邊拿了個雞蛋試了試大小,剛剛好,塞進去穩穩當當,晃都晃不了。
完美!
她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等把所有雞蛋都裝進這個特制的“草編蛋托”裏,她又在外面加固了好幾層,最後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別說顛簸了,就是從車上掉下去,估計都碎不了幾個。
搞定!
她拍拍手站起來,看着地上那滿滿兩大麻袋東西,心裏那點因爲賣豬而空落落的感覺,瞬間被填滿了。
這些,就是她去前線打仗的“彈藥”!
她正準備找根扁擔把東西挑回去,身後就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娘……”
陳香蘭一回頭,就看到了自家閨女趙翠花。閨女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旁邊還站着她那個老實巴交的大哥,陳滿囤。
“哥,翠花,你們怎麼來了?”陳香蘭有點意外。
陳滿囤二話不說,從她手裏接過捆臘肉的繩子,另一只手接過一只麻袋,悶聲悶氣地說:“你一個人弄這麼多東西,咋拿得回去?我跟翠花過來搭把手。”
趙翠花也趕緊過來,想去拎另一個麻袋,可那麻袋沉甸甸的,她瘦弱的身體晃了兩下,根本拎不動,急得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行了行了,別哭了。”陳香蘭看着閨女這副樣子就心疼,“我來拎,你幫你大舅拿着蜂蜜就行。”
她說着,輕鬆地就把那個大麻袋甩到了肩上,另一只手拎起裝滿雞蛋的草編籃子,大步就往前走。
陳滿囤扛着另一個麻袋,吭哧吭哧地跟在後面。兄妹倆都是幹慣了農活的,這點分量不在話下。只有趙翠花,拎着那桶五斤的蜂蜜,還走得磕磕絆絆。
陳香蘭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閨女,從小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嫁了人,還攤上個不是東西的男人,被磋磨得一點人氣兒都沒了。這趟去海島,安頓下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把翠花接過去!她陳香蘭的閨女,不能就這麼毀了!
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兄妹二人把東西都堆在堂屋裏,陳香蘭點了燈,就開始收拾。
“哥,你先回去吧,這裏我跟翠花弄就行。”陳香蘭不想耽誤大哥。
“沒事,我跟你嫂子說過了,今晚幫你收拾東西。”陳滿囤抹了把汗,憨厚地笑了笑,“你一個人去那麼遠,東西得帶齊全了。”
陳香蘭一聽,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被大嫂數落了。她那個嫂子,尖酸刻薄,見不得自家男人對妹妹好一點。
她也沒再勸,由着他了。
“翠花,去燒點熱水。你大舅忙活一天了,讓他喝口熱的。”
“哎!”趙翠花應了一聲,趕緊去了廚房。
堂屋裏,陳香蘭開始重新分裝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