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滿覺隴路。
江嫣在門口停車，拿包，向餐廳正門走去。
她上身穿一件極簡的黑色緞面抹胸上衣，露出天鵝般白淨修長的肩背。
腰肢盈盈一握，一頭波浪長發漫卷至腰窩。
修長美腿在長褲下若隱若現，行走間鬆弛又嫵媚。
正是炙熱午後，餐廳中卻十分昏暗涼爽。
廊外是大片的竹林，濃綠掩映着潺潺溪水。
周遭十分靜謐，透着一股奢靡的味道。
公共場合的安靜很昂貴，靜中取靜則是貴上加貴。
約她的人把這裏包場了。
轉屏風，越門廊，江嫣在窗邊見到了那個人。
寧馨口中的“男人”，是個年輕女孩。
少女身量纖細，姿態優雅，哪怕是背影，也帶着一身的矜貴。
江嫣走到她面前，她才施施然抬頭。
二人對視，少女眼神微動，露出一個溫柔得體的笑容：
“……江嫣小姐？”
女孩穿着裁剪極佳的緞面小裙子，旁邊放着只扣子金閃閃的mini Kelly。
江嫣也禮貌一笑：“你好，我是江嫣。”
“我是關思嘉，程曜的未婚妻。”她開口，語氣隨意又慵懶：“這家餐廳，我在法國時候常去，沒想到開到江城了。你第一次來，一定嚐嚐這裏的火腿。當然，要是吃不慣，江小姐按照自己的口味來就好，不必客氣。”
一旁的侍者無聲走過來，將今天的菜單推到江嫣面前。
江嫣微微挑眉，交疊着腿坐下來：“……未婚妻？程家十多年沒管過程曜，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他多了位未婚妻。”
關思嘉端起水杯，低頭看着水中的薄荷葉，神色未變，只淡淡道：“程家的事有程家的規矩，程伯伯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安排，江小姐不知道也正常。”
江嫣垂眸，笑道：“那關小姐今天私下約我，想做什麼？”
關思嘉抬眸，視線再次落在江嫣身上，這一次，帶了些毫不掩飾的審視。
她看着江嫣這張極爲明豔出衆的臉，又掃了一眼她手邊的保時捷車鑰匙。
關思嘉了然地笑了笑，心中那份疑慮終於落地——
和她助理背調的信息差不多，是個窮鄉僻壤出身，靠臉上位，手段不錯的女人。
關思嘉身體微微後傾，淺淺一笑：“江小姐在網上的‘資料’很多，我也查過一些，模特出身，現在經營一家……MCN機構，還是淘寶店？很厲害，白手起家。”
她頓了頓，又道：“我認識的幾位長輩，他們身邊的年輕女伴和江小姐的履歷都差不多，現在也都過得很好，江小姐這麼年輕有爲，想必……也很懂得‘經營之道’吧？”
她開口，淺粉色的唇瓣之中，“經營之道”四個字放慢得別有深意。
江嫣眼神沉了下去，唇角卻勾起一點笑。
“關小姐，我對你的身份真假十分懷疑，程家家大業大，當真會選你這般家教的女孩聯姻麼？你今天口中的每一句話，都在爲你的家教打分。”
關思嘉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攏回去，她沒想到江嫣底氣這麼足。
她們這些“假名媛”， 一般見到真千金，都是很心虛的，阿諛奉承還來不及，怎麼敢直接質疑？
不過，她最不舒服的，卻是江嫣猜對了一點。
她們關家和程家聯姻，的確是有些高攀了。
程家在京城只手遮天，程曜是程少商第三個兒子。
可是，是外室生的，母親又不知所蹤。
就算程少商打算重新認下，他以後的資源也不如程少商如今戶口本上那幾個孩子。
要不是因爲這個，她關家就算拿着資源往前送，也攀不上這樣的高枝。
她一開始，也不大願意。
後來私下查了程曜的信息，發現他成績優異得驚人，外表也極爲突出，還兼職做過打板模特。
照片上的臉和身材，的確挺唬人的。
最重要的是，程老爺子這幾年，似乎格外注意這個在外多年的小孫子。
聽說此前，程夫人死活不肯讓程曜進家門，逼得他母親帶他回鄉下小鎮了。
後來又丟下程曜離開，留着他跟着一個鄰居姐姐一家過日子，生活過得十分窘迫。
關思嘉蹙了一下眉。
可如今一看，這位姐姐成年以後，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之間野心勃勃，如今定然不知已經攀了多少高枝，順帶着讓程曜也過上“好日子”了。
關思嘉懶得再保持體面，她臉上的從容裂開了一點縫隙，深吸一口氣，長驅直入道：“既然江小姐懷疑我的身份，那我們就談談身份問題。
程叔叔這幾個月多次想要聯系程曜，全都石沉大海。我按照家裏要求給他發送好友申請，至今都沒通過。
這一切，真的不是你以所謂‘姐姐’的身份進行了幹預麼？他還在上學，社交圈還能有多復雜，除了你，還有誰會替他‘過濾’掉這些事情？”
“……我從來不幹預他的社交，更不知道程家私下聯系了他。”江嫣開口：“連未婚妻三個字，我也是頭一回聽說。”
關思嘉哂笑了一聲，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聽說你送他出國上暑校去了？爲何……偏偏是程叔叔想要聯系他回家的幾個月？江小姐，你一邊說着不幹涉，一邊隔絕掉他和家裏的聯系，把他牢牢栓在你身邊，處處防備……
你的心思，以爲我看不透麼？你的占有欲，未免太強了一點吧？”
空氣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溫度。
江嫣不怒反笑，剛要開口反駁，手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一亮，是程曜。
關思嘉瞬間看到了她屏幕上的名字，臉色一變。
江嫣輕聲說了句稍等。
她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接聽：“……喂？”
對面的少年頓了一秒，聲音略顯低啞：
“……你在哪？連我都不接，在陪誰吃飯？”
江嫣沒開免提。
可包了場的餐廳太安靜，
兩個人坐得又近。
電話裏的聲音，叫對面的關思嘉聽了個一清二楚。
江嫣開口，語調平靜：“跟一位客戶。”
“男的女的？”
“……女的。”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語氣裏帶着點涼涼的笑意：
“你跟她聊聊天，讓我聽聽，是不是女的。”
江嫣指尖在杯壁上一頓，臉色泛起一絲難掩的尷尬。
關思嘉的表情凝在臉上，眼中閃過幾分錯愕和陰沉。
江嫣沒照做，輕輕起身，朝關思嘉點了頭：
“失陪，我接個電話。”
她繞開桌子，走到遠處窗邊，看着外面翠綠的枝葉，低聲開口：“你到家了吧？”
“嗯，到了。”
那頭聲音依舊低沉，嗓音裏帶着點水汽和沙啞：“你什麼時候回來？”
“……下午我得回公司，晚上我和寧馨接你去吃飯，給你接風。”
江嫣的聲音不徐不緩，聽不出情緒。
其實，她只是不想下午就回家。
她暫時還沒想好怎麼面對程曜，她一看見那張臉就想揍他。
電話那頭短暫沉默，最後道：“……早點回來，我帶了禮物給你。”
江嫣：“……好。”
電話掛斷。
電話對面，程曜靠在客廳的沙發上，溼漉的碎發還帶着水汽。
他剛從浴室出來，裸着上身，寬肩窄腰，肌肉線條凌厲，帶着明顯訓練過的痕跡，精悍又冷硬。
他盯着手機，胸肌起伏，胸口皮膚上泛着一點薄薄水光。
他垂眸，指尖輕輕點着沙發扶手，想了兩秒。
電話對面沒有餐具碰撞聲，也無人語聲，靜得出奇。
江嫣三秒就接了，不像特意避開人再接的電話。
那麼，餐廳可能被包場了。
他修長睫毛微顫，劃開手機，調出軟件，開始查那家餐廳的預約記錄。
***
餐廳裏，
江嫣掛了電話，回到餐桌前。
關思嘉正低頭盯着手機屏幕，指尖停留在微信消息一欄——那條孤零零的，至今未被通過的好友申請，在此刻顯得無比刺眼。
她聽到聲音，快速熄滅了屏幕，抬起頭。
關思嘉抬頭，嘴角牽了牽：“他倒是……看你看得很緊啊，吃個飯的時間，也要這樣查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