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外風起,卷落幾片桃花瓣,悄然飄入殿內。
白映嵐靜靜望着裴溯專注描眉的模樣,他眉宇間已初具帝王威嚴。
那縷若有似無的白玉蘭香,卻如細針般刺痛她的心神。
又一陣風過,攜着花瓣輕旋而入。
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浸透四肢百骸。
輕輕握住裴溯的手腕,她蒼白的臉上漾起淺淡笑意。
“裴溯,我冷。”
裴溯觸到她冰涼的指尖,眼中掠過疼惜。
他反手將她的柔荑包裹在掌心,指腹溫柔摩挲她的手背。
“朕這就命人多添幾個炭盆。今日朕在此陪你,便不會冷了。”
說罷徑直將她擁入懷中。
白映嵐倚在他胸前,呼吸隨着他的心跳輕輕起伏。
淚水無聲滑落,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她唇邊凝着一抹苦澀的笑。
曾幾何時,她白映嵐竟也變得這般怯懦,連一句質問都不敢宣之於口。
裴溯果真守諾,陪了她整日。
夜深時分,他將她攏在懷中,同臥於大紅錦被之下。
她凝望着他熟睡的容顏,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纖指輕抬,撫過他微顫的睫毛。
他癢得蹙眉,含糊低語。
“舒羽,別鬧......”
她的心仿佛被驟然攥緊,痛得幾乎窒息。
白舒羽......
緩緩收回手,她睜着雙眼,怔怔望着帳頂交纏的龍鳳繡紋,直至天明。
翌日,白映嵐坐在鏡前,從銅鏡中望着正由宮人服侍更衣的裴溯。
昨夜那聲囈語,已徹底擊碎她強撐的平靜。
她不願相信裴溯會移情,明明他們之間,系着天定的紅線。
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裴溯整好衣冠,緩步來到她身後,自然接過春桃手中的螺子黛,輕柔地爲她描畫眉峰。
“映嵐,等朕下朝,隨我一同去拜見母後。”
白映嵐聞聲回神,輕輕頷首,唇邊揚起一如往昔的溫婉笑意。
“臣妾在此等候陛下。”
裴溯深深望她一眼,轉身離去。
她起身行至窗邊,目送那道身影漸行漸遠,望着院中零落的桃花,不由輕嘆。
“春桃,花落了。”
春桃凝視着窗邊那道單薄的身影,恍惚憶起五年前。
同樣在這扇窗前,那時的白映嵐雖也憐花傷春,眉目間卻仍浸透着朝陽般的明豔。
她手中動作微滯,話已脫口而出。
“娘娘,花落了......明年自會再開的。”
白映嵐笑了笑,聽着春桃的勸慰,目光卻落在那滿地殘紅上。
‘是啊,花有重開日,可她白映嵐......卻再也等不到來年春了。’
想到即將面見太後,她轉身步入內室,春桃給她換上皇後規制的服飾。
一旁收拾床榻的侍女卻趨步上前,奉上一方絹帕。
“娘娘,這是在枕下發現的。”
白映嵐隨手接過,揮退侍女。
展開絹帕,看清那熟悉的繡樣與針法,指節驟然收緊。
她死死盯着這方絹帕,指尖用力至泛白。帕上鴛鴦戲水的圖樣在掌心扭曲變形,宛如一場無聲的嘲諷。
“娘娘!”
春桃慌忙扶住她踉蹌的身形,觸到那片較往日更刺骨的冰涼,不由鼻尖一酸。
白映嵐的指尖難以自抑地輕顫着,眼前陣陣發黑。
這是白舒羽的繡工,當年還是她手把手教會的技藝,如今竟化作利刃,狠狠扎進她的心口。
白映嵐閉目凝息,手指一鬆,任絹帕飄落在地。
“燒了吧。”
春桃拾起帕子,轉身投入炭盆。待最後一縷青煙散盡,才重新爲她整妝。
裴溯下朝歸來時,只見白映嵐早已盛裝等候在殿前。
他的腳步一頓,凝視着她經脂粉修飾後略顯紅潤的面容,不由蹙眉。
同行往慈寧宮的路上,他側首關切。
“會不會很累?累的話就上轎。”
白映嵐心頭一暖,快步上前與裴溯並肩,仰首望向他時眼中盈滿傾慕。
約莫一刻鍾後,衆人行至慈寧宮外,迎面遇上了一個穿着素青的女子。
她脈脈含情的目光掠過裴溯,轉而瞥見身旁的白映嵐,作勢便要屈膝行禮。
還未屈膝,手就被裴溯抬起。
白映嵐只覺這一幕刺目至極,尚未緩過神來,便聽得裴溯溫聲開口。
“舒羽,既然身子不適,這些虛禮就免了。”
白舒羽盈盈起身,唇邊漾着柔婉笑意,雙頰泛起淡淡紅暈。
“多謝裴溯哥哥體恤!”
白映嵐感覺心如刀絞,他們竟已親密到可以直呼其名的地步。
眼前似乎回到冊封當晚,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開始隱隱做疼。
裴溯順着白舒羽的視線看到身邊的白映嵐,面上溫柔神色微凝,出聲解釋。
“母後在宮中寂寞,接舒羽進宮說說話解悶。映嵐向來大度,應當不會介意?”
白映嵐強撐起得體笑容,貝齒暗咬,從喉間擠出艱澀的回應。
“不介意......”
“不介意便好!”
太後的聲音響起,她上前親熱地拉住白舒羽的手,側目打量着白映嵐,眼中輕蔑。
“舒羽進宮正好幫襯着打理宮務。皇後這些年始終無所出,也該好好靜心調養身子了。”
四周霎時寂靜得可怕。
白映嵐臉色煞白,太後這番話宛若一記耳光,狠狠摑在她臉上。
原來,太後接白舒羽進宮,是爲了分她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