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道長嘴裏的煞星二字還沒出來,沈青羽已經開始竊喜,一衆官員臉色難看。
偏偏此時,法壇上的符紙忽然燃起熊熊烈火,被風帶着吹到元真道長的僧袍上,光影明滅,灼熱的溫度侵蝕着他的皮膚。
“啊——”
他立刻手忙腳亂地撲火,像山裏的猴子似的,頗爲滑稽,哪裏還有寺中高人的模樣?
沈晚楹站在旁邊靜靜看着,緩緩走近這臨時擺放的法壇,拿起幾張符紙,安之若素道:“道長,菩薩面前胡言亂語是要遭報應的。”
法壇中央擺放的是韋陀菩薩,驅魔護法,斬邪除惡,怒目圓睜,被沈晚楹挪動方向,這雙震懾妖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元真,還有躲在一邊的沈青羽。
火焰撲不滅,元真倒在地上翻滾,沈青羽已經被嚇得不成樣子,迎上沈晚楹冷靜如死潭的眼神,往後退了兩步。
“看來是菩薩顯靈了,煞星是你。”沈晚楹情緒突變,受了莫大的委屈般,聲淚俱下:“是你誣陷我,是你們把我關在別院十年,占據我父親的府邸,還要讓我違抗聖諭缺席春日宴。”
她的痛訴,讓在場衆官一下子將目光聚集到沈青羽身上,眼底帶着怒意。
“此事何等荒謬!”刑部李侍郎厲聲道,他眼底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也格外敬佩沈易風,得知此事,當即上前一步。
“嘉寧郡主,您說的事情爲真?”
“沈晚楹!你休要胡言亂語。”沈青羽慌了神,亂了心,這才發現自己行事有多魯莽,本想着請一衆官員來坐實這妖女的名聲,竟然順水推舟爲她做了嫁衣!
沈晚楹冷笑着:“你敢發誓我說的話有假?”
“若我有半句虛言,你跟你母親不得好死。”
沈青羽被嚇得腿軟,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沈晚楹這般模樣,活脫脫像個厲鬼。
元真當場被這無緣由的火燒得皮開肉綻,但又吊着一口氣,奄奄一息:“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收她的錢誣陷嘉寧郡主……我錯了,我錯了。”
他嘴裏不停念叨,沈晚楹眼眶恍若被鮮血染紅般,環看在場的每一個人:“各位都聽見了?”
院內院外,紛紛嚷嚷,當元真道長嘴裏的話被傳開時,王府中的一衆丫鬟下人心底不僅有愧疚,更多的是驚恐,他們無形之中做了很多錯事,也會遭到報應嗎?
沈青羽再次盯着沈晚楹,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她身後的冤魂,白衣勝雪,雙眸盈淚,周身鍍着一層白光,不知道的以爲是九天仙子,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看得出,這是鬼魂。
她惶恐失措地,連滾帶爬地離開院落,走到院門口時,被門檻絆了一跤。
沈晚楹站在原地看着沈青羽躺地上哀嚎,藏在袖口的指尖微動,凝着一團金色光暈,虛無縹緲,以凡人不可見的速度飛去沈青羽那邊。
“我乏了,都散了吧。”沈晚楹閉上眼睛,輕輕扶着青雲的手,仿佛又要暈倒在地。
“臣這就回去稟告陛下,還郡主您一個公道!”李侍郎拱手作揖,言辭懇切,話罷,揮了揮衣袖,憤憤不滿地看着地上的妖僧,甚至想伸腿去踹一腳。
“郡主,郡主!”
沈晚楹又暈了過去,青雲擔心至極,院外的一堆丫鬟此番忽視掉了躺在門檻痛哭的沈青羽,或是心中有愧,紛紛進來幫忙。
“奴婢這就去請府醫過來。”
“奴婢去膳房端些補品。”
“奴婢……”
……
不過兩個時辰,一日中陽光最明媚的時候,沈晚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破敗蕭條的凝香院被一衆下人丫鬟打掃得幹幹淨淨。
陛下派了御醫過來給她瞧病,很多珍貴藥品接連送入府中。
“郡主,以後的日子終於太平了。”青雲侍奉左右,在沈晚楹睡覺的時候,又像個哭包一樣憋不住眼淚,如今眼眶比她還腫。
“府醫給沈青羽看了傷勢,說把腿給摔骨折了,不太妙,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她擦了擦眼淚,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沈晚楹靠在床頭,臉色淡淡的,不喜不悲。
處理這兩個雜碎,於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卻困住了沈晚楹的一生,她埋首看着自己手臂的傷痕,手慢慢握緊。
凡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比妖魔還狡詐狠心。
“郡主,您怎麼了?”
“沒什麼,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沈晚楹抬手示意,又攏了攏身上蓋着的被子,輕聲道。
“是。”
待房間安靜下來,她又咳嗽了幾聲,伏在床邊,感嘆這具身體的虛弱,可她無法掙脫,不能掙脫,她與她仿佛就是一體,唯一的選擇便是代替沈晚楹活下去,完成她的夙願。
她得找時間回到那處別院看看。
——譽王府——
“三皇兄,鎮北王府的事情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你就不感興趣?”
棋台黑白交縱的迷局未尋得解法,不過十幾歲的蕭寧瑜已經沒心思沉溺在此,抬起頭,漆黑的眼眸中帶着好奇。
“讓你看的書背得下來了?”說話的男人聲音低沉穩重,一襲暗金色錦袍,修長勻稱的指節輕敲桌邊,豐神俊逸,深邃挺立的五官優越清貴,薄唇斂平,鳳眸輕睨,氣勢凌人。
他比蕭寧瑜高大成熟很多,犀利的眸光輕描淡寫掃過去,便叫對面的人縮了縮脖子。
“皇兄,我錯了,我這就滾去看書。”蕭寧瑜按着棋台邊緣蹭起來,十幾歲正是奮鬥的好年紀,他溜得飛快,跑出去沒幾步,又被喊住。
蕭承燁凝着他沒個正經的模樣,濃眉擰起,臉上就寫着一個字——煩。
“我過兩日有事不在府中,你若是敢溜出去惹事,後果自負。”
“我最安分了。”蕭寧瑜沒個正形,點頭答應之後,立刻跑沒影,生怕被蕭承燁再次喊停,又多一堆事。
院中剛寂靜下來,幾個暗衛便主動上前聽候吩咐,手執佩劍,神情嚴肅。
“你們去查昨夜鎮北王府鬧鬼的事情,本王總覺得哪裏不對。”
蕭承燁沒有證據,只是一種純粹的直覺,昨夜天象異常,驚雷滾滾,暴雨凌冽,但半盞茶之後又如什麼都沒發生般,確實詭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