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只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即將碰到我臉頰的瞬間,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推開周岩,轉身就往門外跑。
“救命啊!有鬼!”
我撕心裂肺地尖叫着,用盡全身力氣去擰動門把手。
可那扇我每天進出無數次的防盜門,此刻卻像是被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別白費力氣了,兒媳婦。”
身後,那個穿着中山裝的“公公”慢悠悠地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絲嘲諷,“這個家,現在是我們說了算。你想進來,得我們同意。你想出去,也得我們點頭。”
我絕望地拍打着門板,指甲都摳斷了,鮮血直流,可門依舊緊閉。
我轉過身,背靠着冰冷的鐵門,驚恐地看着客廳裏的九個人——我的丈夫,和八個一模一樣的“公婆”。
周岩滿臉痛苦和哀求,他張着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仿佛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
而那八個“東西”,正饒有興致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賞一只被困在籠子裏的獵物。
“行了,老大,別嚇着孩子了。”坐在輪椅上的那個“婆婆”開了口,她的聲音聽起來稍微溫和一些,但同樣透着一股非人的詭異,“小雅剛回來,讓她先歇歇,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穿着紫色羊毛衫的“婆婆”,也就是她口中的“老大”,冷哼了一聲,收回了手,重新走回麻將桌旁。
“算你運氣好。”她坐下,拿起牌,陰惻惻地瞥了我一眼,“今晚就讓你先睡個安穩覺。”
其餘幾個“公婆”也紛紛轉過頭去,仿佛對我失去了興趣,麻將洗牌的譁啦聲再次響起,夾雜着他們低沉的交談聲。
“剛才那把該我胡了,都怪這丫頭片子。”
“就是,晦氣!”
“老三,你到底會不會打?不會打換人!”
周岩終於能動了,他快步走到我身邊,臉色慘白如紙,低聲說:“小雅,你跟我來,我跟你解釋。”
他拉着我冰冷的手,將我拖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臥室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
我甩開他的手,整個人縮在牆角,像一只受驚的刺蝟。
“周岩,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到底是什麼?”我的聲音顫抖,帶着哭腔。
周岩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不會回答。
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小雅,你……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們家是‘五世同堂’嗎?”
我愣住了。
剛和周岩談戀愛的時候,他確實提過一嘴。說他們老家有個很奇怪的傳統,祖上每一代,都會留下幾個“人”,跟後代一起生活,美其名曰“五世同堂”,庇佑子孫。
當時我只當是個玩笑,一個有些驚悚的民間傳說,根本沒放在心上。
畢竟,這都什麼年代了,誰會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的鬼話?
“什麼五世同堂……那不是你編出來嚇唬我的嗎?”
“不是編的。”周岩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是真的。我們周家,每一代都會有四對雙胞胎。每一對雙胞胎裏,只有一個能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活到老死。而另外一個……”
他頓了頓,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另外一個,會在十八歲那年,被家族用秘法煉成‘家神’,不老,不死,沒有痛覺,沒有情感,永遠守護着周家。”
我瞪大了眼睛,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瞬間崩塌。
“家……家神?”
“對。”周岩痛苦地閉上眼,“客廳裏的那八個人,就是我們周家前面四代,留下來的‘家神’。他們……是我的叔公、曾叔公、高曾叔公……還有他們的妻子。而我的父親,他也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我的親叔叔。所以……”
所以,客廳裏有四個“公公”,四個“婆婆”!
一個是我真正的公公婆婆,另外三個,是他們的雙胞胎兄弟和妯娌,是被煉成“家神”的犧牲品!
不,不對!
我猛地抓住周岩的胳膊,指甲深深陷進他的肉裏:“不對!我公婆半年前就死了!山體滑坡!新聞都報了!”
周岩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不忍。
“小雅……那場山體滑坡,是假的。”
“什麼?”
“是他們……是那些‘家神’做的局。”周岩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爸媽他們……並沒有死。他們只是……也被煉成了‘家神’。”
轟!
我的大腦像被投入了一顆炸彈,瞬間炸得粉碎。
公婆沒有死?他們也被煉成了那種不人不鬼的東西?
“爲……爲什麼?”我抓着他,瘋狂地搖晃,“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們是你親生父母啊!”
“因爲輪到我們這一代了!”周岩終於崩潰了,他抱着頭,發出痛苦的嗚咽,“我們這一代,也有一對雙胞胎……我,和我弟弟,周浩。”
周浩!
這個名字我聽過。周岩跟我說,他有個雙胞胎弟弟,從小體弱多病,一直在鄉下老家養着,所以我們結婚他都沒能來。
“按照規矩,我們倆必須有一個要被煉成‘家神’。”周岩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恐懼,“爸媽不想我們任何一個人出事,所以他們想破了這個規矩,想帶着我們逃走。但是……被發現了。”
“所以,‘家神’們就把他們也變成了‘家神’,作爲懲罰?”我顫抖着問。
周岩沒有回答,只是痛苦地點了點頭。
我癱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怪不得,怪不得周岩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總是讓我多賺錢,說婆婆病重需要錢。原來都是借口!他是在爲煉制“家神”做準備!
“那……那他們爲什麼會在這裏?在我們的家裏?”
“因爲……因爲輪到我了。”周岩抬起頭,月光下,他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們說,周浩身體不好,不適合當‘家神’。所以,選中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