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新啓動，碾過碎石路發出沉悶的聲響。
雲傾顏坐在車廂內，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紅痕。蘇璃那句“畏罪自殺”仍在耳畔縈繞，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扎進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傾顏姐姐，你沒事吧？”阿竹湊過來，圓臉上寫滿擔憂，將一個溫熱的烤紅薯塞進她手裏，“別怕，我站你這邊！”
紅薯的甜香混着炭火氣鑽入鼻尖，雲傾顏緊繃的神經微微鬆動。她看向阿竹，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沒有算計，只有純粹的關切。
這是她活到現在，第一次感受到的暖意。
“謝謝。”她輕聲道，指尖觸到紅薯的焦皮，溫熱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至心口。
馬車駛入玄霄宗山門，巍峨的青銅牌坊上“玄霄”二字龍飛鳳舞，透着威嚴。新弟子們紛紛探頭張望，眼中滿是憧憬與敬畏。
唯有雲傾顏垂眸盯着手中的紅薯，心思沉沉。
外門弟子居所位於半山腰，一排排竹屋錯落有致。
管事將雲傾顏的令牌扔在桌上，眼神輕蔑：“三十七號房，自己收拾。明日辰時，外門大殿集合！”
阿竹的房間在三十六號，她拉着雲傾顏的手蹦跳着過去：“太好了！我們是鄰居！”
竹屋簡陋，但勝在幹淨。雲傾顏推開木窗，正對後山密林，晨霧繚繞間隱約可見靈禽飛過。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靈氣，比雲家後山濃鬱數倍。
這才是她該在的地方。
“傾顏姐姐，你看！”阿竹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獻寶似的攤開，“這是我在山路上撿的‘凝露草’，雖然品相不好，但曬幹了能換貢獻點！”
草葉上還帶着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雲傾顏眸光微閃——這草藥生長在陰溼背光處，阿竹卻能精準找到，看來山野間的生活讓她練就了敏銳的觀察力。
“你很擅長找草藥？”她問。
“嗯嗯！”阿竹用力點頭，“我從小在山裏長大，什麼草藥長在哪都門兒清！”
雲傾顏心中微動。她有凰瞳能辨藥性，阿竹有經驗能尋草藥，兩人若合作……
“以後我們組隊去後山采藥，換來的貢獻點對半分。”她直言道。
阿竹眼睛一亮：“真的？太好啦！”
夜幕降臨，雲傾顏盤膝坐在床榻上，運轉凰瞳心法。
赤金火焰在經脈中流轉，所過之處暖意融融，白天硬接雲天河一掌造成的內傷已痊愈大半。她攤開手掌，一縷赤金火焰在掌心跳動，映得她瞳孔泛起微光。
“吞噬”之力霸道，但消耗也大。今日一戰，體內靈力幾乎見底。若想在玄霄宗立足，必須盡快提升修爲。
窗外傳來窸窣聲。
雲傾顏眸光一凜，熄滅掌心火焰，悄無聲息地移至門後。
“吱呀——”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紙團扔了進來，隨即是一陣輕笑：“雲傾顏，明日外門大殿，有你好果子吃！”
是雲婉柔的聲音。
雲傾顏猛地拉開門，只見雲婉柔的丫鬟匆匆跑遠，地上留着個沾了泥的紙團。
她撿起展開，上面畫着一只被箭射穿的鳳凰，旁題小字：“廢材，等着被逐出宗門吧。”
雲傾顏冷笑一聲，指尖靈力涌動，紙團瞬間化爲灰燼。
次日辰時，外門大殿。
新弟子們按令牌號列隊，雲婉柔站在最前排，左臂依舊纏着繃帶，卻掩不住眉宇間的得意。見雲傾顏進來，她勾唇一笑，眼神陰冷。
李長老踱步上台，身旁站着一位青衣執事。他掃視全場，目光在雲傾顏身上停頓一瞬，隨即移開：“今日分派任務。新弟子需在三日內，於後山獵殺十只鐵爪山貓，憑貓眼晶核換取入門資源。”
“鐵爪山貓？”阿竹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群居妖獸，速度極快，還擅長挖洞偷襲……”
“怕什麼！”前排一名壯碩少年拍着胸脯，“我王猛一人就能殺十只！”
雲婉柔輕蔑一笑：“有些人，恐怕連山貓的影子都看不到，就得哭着滾下山吧。”
她話是對着雲傾顏說的，眼神挑釁。
雲傾顏神色不動，目光卻掃過人群——昨日在問仙台見過的幾名弟子正聚在一起，隱隱以雲婉柔爲首。看來她已拉攏了一批人。
“此外，”李長老繼續道，“獵殺數量前三者，可額外獲得‘聚靈丹’一枚，以及進入‘藏經閣’挑選功法的機會。”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聚靈丹能助煉氣期弟子突破瓶頸，藏經閣的功法更是可遇不可求。
雲婉柔眼中精光一閃，挑釁地看向雲傾顏：“廢材，敢不敢賭一把？看誰獵殺的山貓更多？”
衆人紛紛起哄：“雲婉柔小姐，何必跟廢材賭？她怕是連一只都找不到！”
“就是！別浪費時間了，直接認輸吧！”
雲傾顏抬眸，目光如冰：“賭注是什麼？”
雲婉柔一愣，隨即笑得更歡：“若你贏了，我當衆給你磕頭認錯！若你輸了……”她拖長音調，眼神狠毒，“就自廢靈根，滾出玄霄宗！”
“婉柔小姐不可！”她身後的隨從低聲道，“此女詭異，莫要中計……”
雲婉柔擺手打斷：“怕什麼？區區煉氣四層，能翻出什麼浪花？”
雲傾顏靜靜看着她，忽然笑了。
這是她來到玄霄宗後，第一次笑。
唇角微揚，眼底卻無半分暖意：“好。”
幽谷深處，鐵爪山貓的嘶吼此起彼伏。
雲傾顏立於樹梢，赤金火焰在瞳孔中流轉。她能清晰看到數十丈外，山貓在林間穿梭的軌跡，能嗅到它們身上腥臊的氣息。
“東南方，三只。”她低聲道。
阿竹緊張地握緊短刀：“怎……怎麼打？”
“看我的。”
雲傾顏縱身躍下，如一片落葉飄向地面。
一只山貓察覺危險，弓身撲來，利爪閃着寒光。
她不閃不避，指尖點向山貓眉心。
“吞噬。”
山貓渾身一僵，眼中凶光瞬間熄滅，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
另外兩只山貓嘶吼着撲上，卻被阿竹用草藥粉迷了眼，隨即被雲傾顏輕易解決。
“貓眼晶核。”阿竹熟練地挖出三顆幽藍晶核，興奮地塞進布袋，“三只了！”
雲傾顏看着掌心的赤金火焰，若有所思。
吞噬之力不僅能吸靈力，還能吸妖獸的精氣。只是每次使用後，丹田內的火焰都會灼燒經脈，需要時間恢復。
“去下一個地方。”
日暮時分，雲婉柔等人狼狽地逃出幽谷。
她們身上沾滿血污，一名弟子胳膊被抓得血肉模糊。
“快跑！那瘋女人放火燒谷了！”
“她不是人！她把山貓王都給吞了！”
谷口守着的弟子見狀，嚇得四散而逃。
幽谷深處，火光沖天。
雲傾顏立於火海中，赤金火焰在她周身流轉，將撲來的山貓盡數焚爲灰燼。她手中握着一顆拳頭大的金色晶核——山貓王的晶核。
“傾顏姐姐，夠了！”阿竹拉着她的袖子，“再燒下去，會引起宗門長老注意的！”
雲傾顏收斂火焰，火海漸漸熄滅。
她看着滿地焦黑的山貓屍體，眼神平靜。
這一局，她贏了。
外門大殿，三日後。
李長老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貓眼晶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雲傾顏，一百三十七顆？其中還包括一顆山貓王的金色晶核？”
“不可能！”雲婉柔尖叫，“她肯定偷了別人的！”
“每一顆晶核上，都有獵殺者的靈力印記。”李長老冷冷道，“監察陣盤顯示，這些晶核確實出自雲傾顏之手。”
他看向雲傾顏，眼神復雜：“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雲傾顏沉默不語。
她不能說，自己是靠凰瞳預判山貓行動軌跡，靠吞噬之力瞬間擊殺，更不能說，最後那場大火，是她故意引來山貓王，用計讓它們自相殘殺。
“我自有我的方法。”
李長老盯着她，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贏了。”
雲婉柔面如死灰，撲通跪倒在地：“我……我認輸……”
她磕磕絆絆地磕了三個頭，聲音顫抖：“我……我給雲傾顏磕頭認錯……”
雲傾顏看都沒看她，徑直走到李長老面前：“我的獎勵。”
李長老遞上玉瓶和令牌：“聚靈丹，以及藏經閣三層，任選一門功法。”
雲傾顏接過，轉身就走。
“雲傾顏！”李長老忽然開口，“宗主召見。”
玄霄宗主殿，雲霧繚繞。
大殿之上，坐着一位青衣中年人，正是玄霄宗宗主。他身旁，站着那位銀發紫瞳的玄衣男子——夜公子。
“弟子雲傾顏，拜見宗主。”雲傾顏跪地行禮。
宗主打量着她，眼神銳利：“你就是雲傾顏？以煉氣四層修爲，獵殺山貓王？”
“僥幸而已。”
“不必謙虛。”宗主笑了笑，“你可知，這位是誰？”
他指向夜公子。
雲傾顏抬眸，看向那雙熟悉的紫眸。
“夜公子。”
夜公子微微頷首，聲音清冷：“雲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宗主笑道：“夜公子乃我玄霄宗貴客，他指名要收你爲徒。”
雲傾顏心頭一震。
收她爲徒？
“爲何？”她問，聲音有些幹澀。
夜公子看着她，紫眸深邃如夜：“因爲你的眼睛。”
他頓了頓，補充道：“以及，你的命運。”
宗主道：“做夜公子的弟子，你可願？”
大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雲傾顏身上。
雲婉柔站在殿外，透過門縫看着這一幕，眼中滿是嫉妒與怨毒。
雲傾顏沉默片刻，緩緩跪下：“弟子，願拜夜公子爲師。”
夜公子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抬手，一枚銀色令牌飛向雲傾顏：“明日，來‘寂滅峰’找我。”
令牌上刻着一個古樸的“夜”字，觸手生溫。
雲傾顏握緊令牌，指尖微微用力。
寂滅峰……
她的新生活，從這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