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方好！”
趙建華英俊的臉因爲憤怒而顯得猙獰，語氣裏滿是不敢置信，“你瘋了！你怎麼敢打我們！不過就是一點紅糖，你以後是我的妻子，是團長夫人！”
“你這麼小家子氣，傳出去讓人怎麼說！”
宋方好有些想笑，想着就直接笑出聲。
“你笑什麼！”
“建華哥！”張雲雲猛地從背後抱住趙建華的腰，“方好姐不是大院裏長大的，有些事情她不知道。雲雲不疼，是我不該喝紅糖水，都怪我！”
“你不要爲了我和方好姐吵架！”
趙建華頓時更來氣。
瞧瞧！張雲雲怎麼就這麼懂事善良，宋方好就是個潑婦，她怎麼都不知道學學雲雲！
宋方好看着趙建華寫滿指責的臉，已經看出他的想法，心裏更覺得嘲諷。
“你和張雲雲不避嫌，在大院裏卿卿我我時候，就不怕別人說什麼？趙建華，你雙標得很！”
她明白了，原來過去趙建華的一次次指責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明明是他在挑刺，自己根本沒有錯！
一瞬間，宋方好怒氣騰地沖上來，又爲過去無數次反思自責的自己感到悲哀。
她的心飛快地一顫，鼻尖微酸，嗓子裏更是幹澀。
“你說我小心眼又吝嗇，但你怎麼不想想，你是一個有未婚妻的成年男人，卻在所有人面前打着青梅竹馬的名義和張雲雲曖昧。”
“張雲雲大半夜燈壞了，你要去給她修；張雲雲怕蟲，你居然謊稱我身邊請假，放下團裏正在訓練的一堆人去幫忙打蟲！”
宋方好說着都忍不住冷笑出聲，“你也不想想，她大半夜開什麼燈？不想想當初你嘴裏一口一個雲雲是個可愛率真的假小子，小時候還捉蟲嚇唬你！”
張雲雲的臉瞬間漲紅，“我......”
“宋方好！”
趙建華暴怒，被戳中痛點，“我說過多少次，你以後要當我的妻子，雲雲是我的妹妹！作爲我的妻子，照顧雲雲是你的職責！”
“你給我好好反省，作爲懲罰，明天我不會陪你去掃墓！你給我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生氣，趙建華甚至忘了剛才那一巴掌，轉頭大聲對張雲雲刻意說：“走，雲雲，我帶你去國營飯店吃好的，給你好好補補！”
目送兩人離開，宋方好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回主臥收拾好自己的行禮，搬到側臥。
填滿臥室，她用了整整一年。
趙家三室一廳，從兩人訂婚那天，趙父趙母住進了趙建華申請的另一套房，把這套留給兩人當婚房。
這些床單，被套，枕頭......
她想，紅色的布料緊俏，聽說隔壁李嬸閨女要嫁人，正在愁哪裏找布料。
正巧，這些東西她不要了，但也不能便宜這對狗男女，拿去換成全國布票，一起帶着去上大學！
心裏這麼想着，宋方好擦擦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一直貼身放在懷裏的錄取通知書。
對了，還有信！
她一怔，連忙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展開信紙。
誰會給她寫信？居然還夾在通知書裏寄來了？
信上，溫玲兩個字驚得她心一顫。
溫玲教授是被下放到隔壁縣城的知識分子，她精通農學，下放這幾年讓隔壁幾個縣的收成穩步上升，備受大家尊重。
宋方好前年因爲下鄉支援農場，和她有一面之緣，或許溫玲不記得她，但她在心裏把溫玲當做目標。
她完全沒想到溫玲會因爲看見錄取名單上有自己，就寫信來確認，甚至信裏夾着幾張稀缺的糖票，恭喜她考上大學，並且反復強調期待和她見面。
原來當初都是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離開趙家，天地遠比她想象中廣闊，充滿希望。
宋方好眼睛有些溼潤，這次卻是因爲喜悅。
她把門反鎖，等趙建華帶着張雲雲回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隔着門，她聽見張雲雲刻意的聲音。
“建華哥，方好姐應該還沒吃飯。”
“哼。”
趙建華冷哼，“你是不是笨，她這麼欺負你，你還想着她？她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頓餓不死，得讓她記住這個教訓才行！”
張雲雲嬌笑一聲，“人家才不笨。”
說着，她又揚起聲朝裏面喊，“方好姐，我擔心你沒吃飯，就把建華哥和我沒吃完的飯菜打包回來給你，你不會嫌棄雲雲吧。”
趙建華聽得不悅，皺眉說：“哪有什麼嫌棄不嫌棄！宋方好，不想餓着就出來吃飯。”
“你能不能跟雲雲學學，你看她一點不記仇，你就小家子氣，以後怎麼當好我的妻子！”
門內，宋方好慢條斯理地剝開白煮蛋的皮，啃一口，又拿起桌上精白面揉的大饅頭。
“宋方好！”
聽不見回應，趙建華氣得猛一砸門，結果發現主臥空空如也，一怔。
難不成宋方好自己搬到次臥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剛才她還不樂意把紅糖分給張雲雲，現在卻願意讓出主臥？
一推，次臥門緊鎖，趙建華頓時心情有些復雜，難得生出一點心軟，臉上表情柔和下來。
張雲雲一急，趕緊打斷，“建華哥，我腿疼，好像......好像是被推下水時候磕到了。”
“什麼？”
趙建華皺眉，“那你快去床上躺着，宋方好，快去給雲雲找藥！”
宋方好還是沒答應，他猛地敲了兩下門，“你聽見沒！”
“宋方好，你給我出來！”
宋方好嗤笑一聲，冷聲說：“趙建華，你再砸門，隔壁鄰居要來問，到時候你怎麼說？”
“說你砰砰砸門，是爲了讓未婚妻伺候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認的野妹妹？”
“到底是妹妹還是情妹妹，你心裏清楚。”
趙建華惱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和雲雲清清白白！”
他沒敢再敲，只怒道：“我還以爲你主動讓出主臥是知錯了，沒想到你死不悔改！”
“宋方好，明天我絕對不會陪你去墓地！”
宋方好聽得臉上表情漠然，“嗯，那你這輩子最好都別去。”
父親是爲了救趙建華父親犧牲的。
撤離時，趙建華父親失誤造成我方後勤部隊路線暴露，關鍵時刻，父親一人引開敵人掩護大家夥撤離，卻永遠地倒在硝煙中。
若是父母知道趙建華這麼對她，肯定會在天上急得團團轉。
想到這點，宋方好沉默了一會兒，心裏酸澀。
她很想他們。
......
第二日收拾好，宋方好早早到了陵園。
父親是烈士，母親在他犧牲後因悲病逝，組織上聽說，就把他們合葬。
她拿出錄取通知書，看着墓碑上的雙人照，“爸爸，媽媽，我被華國農業大學錄取了，決定去讀書。”
“爸爸，你說過你想保護人民安全，可惜我身體不好，不能繼承您的遺志，可我想，如果我能讓大家都吃飽肚子，也算沾點邊？”
“媽媽，我想通了，趙建華對我不好，我想要一個家，可我不能和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結婚，我不能爲了這個願望委屈自己！”
“我已經把結婚報告撕了，等開學之後，我會寫信告訴其他長輩說清楚。”
“你們會祝福我嗎？”
宋方好抱住冰冷的石碑，臉貼上去，忽然淚如雨下。
從十二歲到二十一歲，她只迫切地希望能擁有一個家。
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嫁給承諾要娶她的趙建華，在趙家父母的安排下和他們成爲一家人。
可她今天才意識到，如果她再爲了幻想中的家而忍耐，那接下來的大半輩子，她將一直忍耐，直到自己被磨成沒有棱角的“好媳婦”。
宋方好閉着眼，眼淚大滴大滴落下，心裏卻再也沒有一絲猶豫。
她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宋方好。”
她站起來轉頭，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站在她身後，懷中抱着一束白菊，對視時朝她頷首，隨即蹲下身動作自然地將白菊放在墓前，仰頭看她。
“你是宋原同志的女兒宋方好嗎？”
他是？
宋方好愕然，看着這張英俊的冷漠面龐，忍不住皺眉。
他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