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趄保持那個“被生活蹂躪三天三夜”的姿勢癱了大概五分鍾。
樓下節目組的喧譁聲越來越近，夾雜着一個年輕女聲的指揮：“這邊！阿傑你鏡頭往左，對對，拍那個煎餅攤的大媽！要的就是這種市井煙火氣！”
他微微睜開一只眼，瞄向窗外。
四五個穿着《極限躺平》節目組馬甲的人正圍在小吃街入口。一個扎着馬尾、戴着黑框眼鏡的年輕女孩拿着對講機，看起來像是工作人員。她旁邊站着個扛攝像機的大哥，滿臉寫着“我是誰我在哪我爲什麼要拍一個賣煎餅的”。
“林薇薇，編導助理，23歲，入行一年，理想是做出不套路的真人秀——目前主要負責給選手買盒飯。”系統的提示音冷不丁在腦海裏響起。
“你還能查戶口？”苟趄在心裏問。
【基礎信息檢索屬於系統功能之一。備注：此女爲宿主首個潛在情感支線目標】
“等等，說好的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呢？這才第二章！”
【系統僅提供信息，選擇權在宿主】
苟趄撇撇嘴，重新調整癱姿。他把泡面碗往桌邊推了推，讓湯汁滴在地板上——這樣看起來更像一個連碗都懶得收拾的終極鹹魚。
樓下，林薇薇對着對講機說：“王導，這附近看着都是努力生活的人啊，哪有什麼躺平大師...啊？”
她抬頭，目光正好掃過苟趄的窗戶。
苟趄適時地打了個誇張的哈欠，還撓了撓肚子——文化衫下擺被掀起來，露出一小截白花花的肚皮。
林薇薇眼睛一亮。
“阿傑！拍那扇窗！快快快！”
攝像機鏡頭轉過來。
苟趄在鏡頭對準的瞬間，做了一個關鍵動作：他用兩根手指，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從褲兜裏夾出那包皺巴巴的煙，然後盯着煙盒看了十秒鍾，仿佛在思考一個哲學問題——“抽，還是不抽，這是個問題”。
最後，他把煙盒扔回桌上，整個人往椅子裏又陷進去三厘米。
【行爲藝術級躺平演繹，鹹魚值+5】
【觸發隱藏任務：三分鍾內吸引節目組主動上樓。獎勵：鹹魚值×50，新手技能升級券×1】
苟趄精神一振。
五十點！升級券！
他大腦飛速運轉。現在有攝像機對着，太刻意的表演反而假。要那種...不經意的，漫不經心的，但又恰好戳中節目組G點的細節。
他目光掃過房間。
牆角堆着三個外賣盒——是原主留下的，不知道放了幾天，隱約有味道飄出來。
床邊散落着幾本封面花哨的小說：《霸道總裁愛上我》《修仙之我是廢柴》。
桌上除了泡面，還有半瓶可樂，瓶口粘着一只死蚊子。
完美。
苟趄伸了個懶腰，起身——不是站直，是那種“被無形的手按着肩膀”的佝僂姿勢。他慢吞吞挪到窗邊，“啪”一聲關上了窗戶。
不是嫌棄節目組吵鬧，而是關窗的動作裏透着一股“外面世界與我無關”的漠然。
然後他轉身，對着牆角那堆外賣盒看了兩秒，用腳輕輕踢了一下——沒踢翻，只是讓最上面的盒子晃了晃。
做完這些，他重新癱回椅子，閉上眼睛。
樓下，林薇薇激動地對對講機說：“王導！找到了！絕對是我們要找的人！那關窗的動作，那眼神，那滿屋子的頹廢氣息——這是生活態度！是行爲藝術！”
對講機裏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真的假的？別又是哪個藝術院校學生裝的。”
“不可能！藝術院校的學生再裝，眼裏也有光！這人眼裏——啥都沒有！空空如也！”
“行，你上去接觸一下。注意安全，帶小張一起。”
五分鍾後，敲門聲響起。
不急促，甚至有點猶豫，“咚咚咚”三下，停頓，又是三下。
苟趄沒動。
“你好？有人嗎？”是林薇薇的聲音，清脆裏帶着點緊張。
苟趄繼續癱着。
門外傳來小聲交談：“是不是不在？”“不可能，剛才還看到人了...”
敲門聲變得用力了些：“你好！我們是《極限躺平》節目組的！看到您剛才在窗邊的表現，覺得您非常適合我們節目的海選！請問能開下門嗎？”
苟趄這才慢吞吞地，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從椅子上“剝離”下來。他拖着步子走到門邊，沒直接開門，而是隔着門板，用那種剛睡醒的、帶着鼻音的聲音問：
“誰啊...吵死了...”
門外的林薇薇和攝像師小張對視一眼，眼裏都是興奮。
“是真人秀節目組的！我們覺得您特別有‘躺平大師’的潛質！想邀請您參加海選！”
“不想參加...麻煩...”
“有獎金的！冠軍五十萬！”
門內沉默了。
三秒後，門開了條縫。苟趄露出半張臉，頭發凌亂，眼屎還在眼角：“真的五十萬？”
“千真萬確！”
“要幹嘛？”
“就是...展現您真實的生活狀態。躺平，怎麼舒服怎麼來。”
苟趄把門完全打開。
林薇薇和小張看見屋內的景象，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髒亂——髒亂的房間他們拍多了。而是那種...徹底放棄掙扎的氛圍。牆壁上滲水的污漬，墊桌腳的教科書，桌上凝固的泡面，牆角的外賣盒，還有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泡面混合黴味再加一點點食物餿掉的氣息。
以及站在這一切中央的苟趄。
他穿着那件網吧文化衫，褲腿一長一短（其實是沒拉好），拖鞋左右腳不一樣，整個人散發出“我已經是一具會呼吸的屍體”的氣場。
林薇薇激動得手都在抖：“太好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原生態！未經雕琢的鹹魚！”
苟趄打了個哈欠：“所以呢？要幹嘛？先說好，太累的活動我不去。”
“不累！絕對不累！”林薇薇快速掏出一張報名表，“您填一下基本信息，明天上午十點，去市體育館參加初選。就是...在鏡頭前躺一躺，回答幾個問題。”
苟趄接過報名表，掃了一眼。
姓名、年齡、職業、躺平宣言...
他拿起桌上那支筆芯快用完的圓珠筆，開始寫。
姓名：苟趄。
年齡：25。
職業：無業遊民（前外賣員、網管、便利店店員、發傳單專員、餐廳洗碗工...）
躺平宣言：人生就像泡面，泡三分鍾太硬，泡五分鍾太軟，泡壞了就倒掉，反正都是垃圾食品。
林薇薇湊過來看，看到最後一欄時，眼睛更亮了：“精辟！太精辟了！這句能用做節目宣傳語嗎？”
“隨便。”苟趄把表遞回去，“還有事嗎？我要睡午覺了。”
“等等！”林薇薇從包裏掏出兩張百元鈔票，“這是交通和誤工補助...雖然您沒工，但節目組規定要給。明天一定來啊！”
苟趄接過錢，表情毫無波瀾：“哦。”
門關上了。
門外，小張小聲道：“薇薇姐，這人是不是太冷淡了點？”
“你懂什麼！”林薇薇壓低聲音，眼裏閃着光，“這叫‘深層次躺平’！不是裝出來的懶散，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漠然！王導說了，這種才是黑馬！”
門內，苟趄背靠着門板，看着手裏的兩百塊錢，無聲地咧嘴笑了。
【隱藏任務完成！獲得鹹魚值×50，新手技能升級券×1】
【新手技能“選擇性耳聾”已升級爲“戰略性失聰”：可暫時屏蔽特定來源的噪音（如領導講話、推銷電話等），持續時間30分鍾，冷卻2小時】
【當前鹹魚值：155】
“系統，打開兌換列表，篩選我現在用得上的。”
界面刷新：
【房租延期說服術（一次性）：20鹹魚值——使用後房東將同意延期一周交租】
【基礎形象改造（不含洗頭）：30鹹魚值——獲得一套幹淨衣服，剃須服務】
【煎餅果子加倆蛋：5鹹魚值】
【臨時演技增幅（微弱）：50鹹魚值——三小時內提升表演說服力】
苟趄毫不猶豫兌換了第一個和第二個。
門突然又被敲響。
“還有事？”他開門。
林薇薇站在門外，臉有點紅：“那個...忘了問您電話。還有，明天可能需要您...稍微穿得整齊一點。不是要您改變，就是...幹淨點就行。”
“電話沒費了。”苟趄說的是實話，“明天我會去。”
“那...我留我的電話給您！有事打給我！”林薇薇快速寫了個號碼塞給他，然後像是怕被拒絕似的，拉着小張跑了。
苟趄看着手裏的紙條，挑了挑眉。
【情感支線“林薇薇”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15（有點興趣）】
“這就開始了？”他嘟囔着，關上門。
晚上七點五十，房東準時來敲門。
這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光頭，花臂，一臉橫肉——但根據原主記憶，這人其實挺好說話，就是嗓門大。
“苟趄！錢呢！”房東吼道。
苟趄剛兌換了“基礎形象改造”，換了件幹淨的灰色T恤，褲子也換了條沒破洞的。頭發還是油，但至少臉洗幹淨了。
“李哥，進來坐。”他側身讓開。
房東狐疑地走進來，然後愣住：“喲？收拾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哥，跟您商量個事。”苟趄用上了兌換來的“房租延期說服術”，表情誠懇，語氣平靜，“我找到個賺錢的機會，真人秀，明天就去參加。如果入選了，一周後能拿到預付款。您看，房租能不能寬限一周？我保證，一周後連本帶利給您。”
房東盯着他看了幾秒。
按照以往，這種話他根本不信。但這小子今天看着不太一樣——眼神沒那麼死氣沉沉了，說話也有條理。
而且...
“真人秀？啥節目？”
“《極限躺平》。”
房東掏出手機搜了搜，還真有這節目，宣傳挺大。
“行吧。”他收起手機，“就一周。不過說好了，一周後要是還沒錢——”
“您把我行李扔出去，我絕無怨言。”
房東走後，苟趄長舒一口氣。
他走到窗邊，看着樓下漸漸亮起的夜市燈火。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很像，但又處處不同。同樣的城中村，同樣的煙火氣，只是招牌上的字變了，人們的口音也帶點陌生的腔調。
手機震動——是那台碎屏雜牌機。
一條短信：“明天十點，市體育館3號門，別遲到哦！我是今天下午的林薇薇^_^”
還帶顏文字。
苟趄想了想，回了一個字：“哦。”
然後他躺回那張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
五十萬獎金。
如果真能拿到...
“系統，那個硬幣的機遇，具體概率是多少？我是說，贏比賽的概率。”
【根據當前參賽者數據模型計算，宿主自然晉級的概率約爲7.3%】
“這麼低？”
【但若結合系統兌換、宿主表演及節目組偏好等因素，概率可提升至41.8%】
“這才像話。”苟趄翻了個身，“對了，參加比賽算奮鬥嗎？會不會扣鹹魚值？”
【躺平比賽中的躺平行爲，屬於工作躺平，可正常積累鹹魚值。但若宿主在比賽中表現出強烈勝負欲，將觸發扣除】
“懂了。就是要在‘認真躺平’和‘假裝認真躺平’之間走鋼絲唄。”
他閉上眼睛。
明天。
市體育館。
一群試圖通過躺平來贏得獎金的人。
這他媽什麼魔幻現實主義。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夢裏他回到前世那個辦公室，OA系統又彈窗了，但這次他直接拔了電源，然後把鍵盤往領導臉上砸——
【檢測到宿主在夢中奮鬥，鹹魚值-1】
苟趄在睡夢中嘟囔：“...扣就扣...爽了...”
窗外，城市的夜晚才剛剛開始。遠處商業區的LED大屏上，正在循環播放《極限躺平》的宣傳片：
“你累了嗎？倦了嗎？不想再努力了嗎？歡迎來到《極限躺平》——全藍星首個爲鹹魚打造的舞台！五十萬獎金，等你來...躺着拿走！”
畫面切到一個選手，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旁白：“參賽者王先生，前公司高管，現職業躺平者，宣言：我奮鬥了二十年，才有資格躺平。”
又切到另一個：“參賽者李女士，自由插畫師，宣言：躺平不是放棄，是換一種姿勢擁抱生活。”
最後畫面變黑，浮現一行大字：
“人生除了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但如果你連苟且都懶得苟，歡迎來這裏。”
樓下煎餅攤的大媽看着大屏幕，搖頭：“現在的人啊，真是錢多了燒的。”
她不知道的是，樓上那個租客，明天就要去參加這檔“燒錢”的節目。
更不知道的是，這個租客腦子裏，有個正在計算如何躺着賺錢的系統。
以及，一場關於鹹魚如何翻身的荒誕喜劇，剛剛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