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什麼動靜？”
大春嫂子正倚在牆根底下納鞋底，聽見動靜一抬頭，手裏的針差點扎了手。
只見土路的盡頭，一輛在陽光下閃着銀光的“洋車”，卷着黃土煙塵，呼嘯而來。
“那...那是自行車？！”
還沒等大夥兒看清騎車的人，所有人的目光就被車後座上一坨白花花的東西給吸住了。
“娘嘞！那是啥？我是不是眼花了？”
“肉！是大肥肉！”
有個眼尖的小孩指着車後座尖叫起來，“好大的一塊肉啊！”
車子近了。
大春嫂子揉了揉眼睛，待看清車大杠上坐着的那個穿着天藍色呢子大衣、打扮得跟城裏闊太太似的女人時，嘴巴張得能塞進個拳頭。
“淮...淮茹？！”
她瞬間就從牆根底下跳起來，扯着嗓子就喊：“快來人啊！老秦家的閨女回來啦！坐着洋車！帶了個俊後生！還拉了半扇豬回來啦！！！”
......
秦家老宅。
兩間低矮的土坯房，院牆都是用黃泥和着稻草壘的，好幾處都塌了半截。
屋裏頭，秦老二正蹲在灶坑門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眉頭皺成了個“川”字。
秦母在炕上抹眼淚，手裏攥着個破補丁。
“老頭子，你說淮茹這都去城裏三天了，咋還沒個信兒？那媒婆不說當天就能回嗎？”秦母擔心得不行，“該不會是出啥事了吧？聽說城裏有些壞人，專門騙鄉下閨女...”
“閉上你的烏鴉嘴！”
秦老二在鞋底上磕了磕煙袋鍋子，心裏也發慌，“那是去相親！說是賈家條件好，可能是看對眼了，留那住兩天...”
話音未落，就聽見院外頭人聲鼎沸，腳步聲亂糟糟的，還夾雜着大春嫂子標志性的大嗓門。
“老秦！秦二叔！快出來啊！你家淮茹當娘娘了啊！”
秦老二和秦母對視一眼，心裏咯噔一下，趕忙推門沖了出去。
剛一出破木門，老兩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傻了。
自家原本冷清的破院門口，此刻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人群中央，赫然停着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車漆亮得晃眼。
一個身材高大，穿着體面工裝大衣的年輕後生正單手扶着車把，笑容爽朗地站在那兒，模樣比畫報上的電影明星還要精神。
而他們三天未見的閨女秦淮茹，竟穿着一身從未見過的貴重新衣，小鳥依人地站在那後生身旁。
當然，最讓秦老二眼暈的，還是車後座上那半扇油光發亮的豬肉！
“爹！媽！”
秦淮茹一見爹媽出來，眼圈一紅，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淮...淮茹？”
秦母哆哆嗦嗦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秦淮茹那件呢子大衣的面料，滑溜溜的，那是她這輩子都沒摸過的好料子。
“閨女，你...你這是...”
秦老二畢竟是一家之主，強壓着心頭的震驚，目光轉向了姜生，遲疑着問道：“淮茹啊，這...這位就是那個...賈東旭？”
也不怪秦老二這麼問，媒婆當初吹得天花亂墜，說賈家是城裏人，條件好。
“爹！你說啥呢！”
秦淮茹一聽這名字就晦氣，柳眉一豎，當着圍過來的大春嫂子、二大爺等一衆鄉親的面，大聲說道：
“什麼賈東旭！那就是個騙子！家裏窮得叮當響，媒婆王大嫂是在坑咱們呢！”
“啊？騙子？”老兩口懵了。
秦淮茹一臉驕傲地挽住姜生的胳膊，身子緊緊貼着男人。
“爸，媽，你們看清楚了！”
“這是我當家的，叫姜生！是紅星軋鋼廠的正式工！咱家真正的女婿！”
姜生適時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禮數周全卻又不失威嚴：
“爸，媽，我是姜生。這兩天事情急，直接帶淮茹領了證，今兒特意帶她回來給二老賠罪，認認門。”
這聲“爸媽”，叫得秦老二兩口子渾身一激靈，骨頭都輕了三兩。
這姑爺...長得真俊啊！
而且這做派，一看就是大幹部的架勢啊！
“哎！哎！好！好！”秦老二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這時候，秦淮茹的弟弟秦剛，還有個十五六歲，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小丫頭——那是秦淮茹的堂妹秦京茹，也從屋裏跑了出來。
“姐！你回來啦！”
秦京茹一眼就看見了姜生，小丫頭片子的眼睛瞬間直了。
這也太好看了吧！比村裏的鐵蛋強一萬倍！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姜生的動作吸引了。
“剛子是吧？來，搭把手。”
姜生招呼了一聲那愣頭愣腦的小舅子。
他單手一拎，像是拎一只小雞仔一樣，輕鬆地把車後座那半扇豬肉給提了下來。
“咚！”
那半扇豬肉重重地砸在秦家門口那張破方桌上，桌子都不堪重負地發出一聲慘叫。
這沉悶的聲響，震得圍觀的村民們心肝直顫。
“我的個老天爺啊...”
大春嫂子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了下來，“這...這一整扇排骨，這大肥膘子...這得多少錢啊！”
還沒完。
姜生又拎起那袋五十斤的富強粉，“哐”地一聲放在豬肉旁邊。
接着是四瓶二鍋頭、兩只油汪汪的扒雞、幾大包點心...
眨眼間，秦家那張破桌子就被堆成了全村最富有的“金山”。
姜生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淡然，仿佛這不過是隨手買的一點小玩意兒。
“淮茹跟我進了城，那是享福去的。這半扇豬肉，留着給家裏過個肥年，這面粉，給二老包餃子吃。”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村裏的狗都被這陣仗嚇得不敢叫喚了。
秦老二看着那半扇豬肉，手都在哆嗦，他這輩子也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肉啊！
“這...這太多了...姑爺，這得花多少錢啊...”秦老二嘴唇發幹。
秦剛和秦京茹圍着那堆東西，眼睛裏全是小星星，不停地咽口水。
“爸，您就收着吧！”
秦淮茹看着周圍村民那羨慕得發綠的眼神，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走過去，像個闊太太一樣揮了揮手：“姜生在廠裏是技術骨幹，每個月工資三十八塊五呢！這點東西，不算啥！”
三十八塊五！
這個數字一出，村民們徹底炸了。
這年頭在土裏刨食，一年到頭全家能不能落下三十塊錢都難說！人家一個月就掙這麼多？
“秦老二這是積了什麼德啊！找了這麼個金龜婿！”
“淮茹這命也太好了吧！這哪裏是嫁人，這是掉進福窩裏了！”
“你看那小夥子，那身板，那氣派，一看就是當大官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