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默握着那把冰冷刺骨、不斷微微扭曲的“懼之鑰”,指尖傳來的寒意仿佛能凍結血液,其中蘊含的無數細微尖嘯直接在她腦顱內低語。同步率68%的警示像一道不斷縮緊的絞索。

林風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臉色因腿傷和剛才的消耗而更加蒼白,他喘着氣,目光復雜地掃過陳默手中的鑰匙:“‘怒’之焦點……比這只會更糟。A的地圖標示它在回響廊的‘熔爐區’,那裏沉澱的都是最暴烈、最瘋狂的憤怒回響。”

他頓了頓,聲音幹澀:“而且,‘怒’之看守……據A的零星記錄推測,可能不止一個。它們是……集群意識。”

陳默將鑰匙小心地收進工具包最內側的口袋,那冰冷的觸感隔着布料依然清晰。“沒有回頭路了。”她檢查了一下那把符文匕首,藍光已經黯淡,不知還能使用幾次。“你的腿怎麼樣?”

林風嚐試挪動了一下,冷汗瞬間浸溼額角,但他咬緊牙關:“還撐得住。走吧,在這地方停留越久,越容易被‘同化’。”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意思明顯——同步率對所有人都有效。

憑借地圖和陳默越發敏銳的扭曲感知,他們艱難地在回響迷宮中穿行。越靠近所謂的“熔爐區”,空氣就越發燥熱,彌漫着一股硫磺和金屬燒紅的焦糊味。兩側廊壁的回響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和聲音,而是開始呈現出灼熱的橙紅色調,如同冷卻中的熔岩,上面不斷爆開憤怒的咆哮和惡毒的詛咒氣泡。

甚至有些區域的回響濃鬱到開始產生物理效應——陳默不得不側身躲開一道突然從牆壁射出的、由純粹憎恨凝聚而成的灼熱能量射線;林風則用弓弩發射了一道中和能量波,擊碎了一塊即將砸落、蘊含着狂暴情緒的凝固音波塊。

“這鬼地方……在排斥我們。”林風喘着氣,用弩身撐地。

陳默的感知中,前方的通道如同一個巨大的、憤怒的心髒在搏動,每一次收縮都噴吐出令人窒息的狂怒浪潮。地圖標示,“怒之焦點”就在這心髒的最深處。

他們終於抵達了一個巨大的洞窟入口。與其說是洞窟,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被某種力量強行撕裂開的地底空腔。空腔中央,有一個沸騰的、翻滾着暗紅色粘稠液體的池子——鏽鑰之池。池子周圍,散落着無數生鏽、扭曲的金屬殘骸和破碎的儀器,像是某個實驗室被暴力摧毀後的殘留。

而在池子上方,懸浮着三把不斷旋轉、碰撞、發出刺耳金屬摩擦聲的暗紅色鑰匙!它們由熾熱的憤怒構成,形狀像三把扭曲的鋸齒匕首。

“‘怒之鑰’……有三把?”陳默一愣。

“不……”林風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看池子下面!”

陳默凝神望去,只見沸騰的池水中,隱約可見三道扭曲的、由熾熱能量和生鏽金屬碎片構成的類人形輪廓!它們如同被鐵鏈拴在池底,不斷試圖掙脫,每一次掙扎都讓池水劇烈沸騰,散發出更濃鬱的憤怒氣息!

這三個,才是真正的“怒之看守”!而空中那三把鑰匙,似乎是它們力量的核心投影!

幾乎同時,那三個能量體察覺到了入侵者!

嗷——!!!

一聲非人的、混合着金屬撕裂和靈魂尖嘯的怒吼從池底爆發!三個“怒之看守”猛地掙脫部分束縛,半身探出池面!它們沒有五官,只有不斷爆裂的憤怒能量和灼熱的金屬碎片,它們的手臂是揮舞着的、燒紅的鐵鏈和破碎的武器!

更可怕的是,隨着它們的蘇醒,周圍那些散落的金屬殘骸和儀器碎片仿佛被無形的磁力吸引,紛紛懸浮起來,咔嚓作響地拼湊在一起,形成了十幾個粗糙醜陋、布滿尖刺和利刃的金屬傀儡!它們的核心閃爍着與看守同源的暗紅色光芒!

集群意識!這些傀儡就是它們意志的延伸!

“退!”林風大吼一聲,猛地發射弩箭,能量箭矢擊中一個沖在最前面的金屬傀儡,將其炸得四分五裂,但碎片很快又被其他傀儡吸收重組!

陳默揮舞匕首格開一根橫掃而來的熾熱鐵鏈,符文與憤怒能量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發麻。這些看守和傀儡的力量遠超“懼之看守”!

“必須同時拿到三把鑰匙!或者同時解決三個看守!”林風一邊艱難地移動躲避,一邊用弩箭點射,試圖爲陳默創造機會,但他的機動性因腿傷而大打折扣。

同時拿到三把懸浮的鑰匙?談何容易!

陳默的大腦飛速運轉。中和憤怒?需要什麼?悲傷?憐憫?在這你死我活的關頭,如何去感受那種情緒?

她不斷閃避着攻擊,目光掃過那些狂暴的看守和傀儡,掃過這個破碎的實驗室殘骸。突然,她的感知捕捉到一些沉澱在極度憤怒之下的、更深層的回響碎片——

“……爲什麼是我?!” “……我們的研究是光榮的!” “……失控不是我們的錯!” “……救命……我不想變成怪物……” “……恨!恨!恨!”

這些碎片來自那些看守!它們不僅是憤怒的凝聚體,它們似乎原本是……這裏的研究員?!因爲實驗失控,被自身的造物反噬,永遠困在了這極致的憤怒和痛苦之中?!

一股莫名的悲涼突然涌上陳默心頭。這些可憎的怪物,曾經也是活生生的人,或許就像外面的零號,像那個留下地圖的A,像她自己一樣,是被卷入這場災難的受害者。

這股悲涼並非軟弱,反而讓她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冷靜。她不再僅僅感受到對方的憤怒,更感受到了那憤怒之下無邊無際的痛苦和絕望。

“林風!”她突然喊道,“不要攻擊它們!嚐試共鳴它們的痛苦!”

林風一愣,但看到陳默的眼神,他咬咬牙,切換了弩箭的模式,發射出另一種柔和的、帶着撫慰頻率的能量波紋。

能量波紋掃過那些金屬傀儡,它們狂暴的動作明顯一滯,核心的紅光閃爍不定。

陳默則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可怕的攻擊,全力釋放自己的感知,不是去對抗,而是去“理解”和“接納”那三個核心看守所散發出的痛苦與絕望。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嚐試,相當於完全不設防地擁抱對方的負面情緒海洋!同步率開始劇烈波動!

【認知同步率:71%】…【69%】…【73%】!

她感到自己的意識仿佛要被那浩瀚的痛苦撕裂,無數悲慘的記憶碎片沖刷着她。

但她堅守着那一絲悲憫的核心。

奇跡發生了。

那三個狂暴的“怒之看守”動作逐漸慢了下來。它們身上熾熱的能量光芒開始明暗不定,那持續的、撕裂般的怒吼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如同哭泣般的嗚咽。那些金屬傀儡也紛紛停止了動作,僵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動力。

就是現在!

陳默猛地睜開眼,對林風喊道:“掩護我!”

她如同獵豹般竄出,目標直指池子上方那三把旋轉的暗紅色鑰匙!

林風強忍劇痛,用最快的速度連續發射能量波紋,盡可能維持着那些看守和傀儡的平靜狀態。

陳默高高躍起,伸出手,同時抓向那三把熾熱的鑰匙!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鑰匙的瞬間——

異變陡生!

其中一把鑰匙突然劇烈震顫,其對應的那個看守猛地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的、飽含背叛意味的咆哮,原本稍有平息的憤怒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甚至遠超之前!

“小心!”林風驚呼!

但已經晚了!

那名徹底狂暴的看守掙脫了所有無形束縛,完全沖出鏽池!它凝聚起所有力量,化作一道灼熱的、由純粹毀滅意志構成的暗紅色洪流,直接轟向了身在空中、無處借力的陳默!

陳默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猛地從側方撲來,狠狠撞開了她!

是林風!

他用盡最後力氣,將陳默撞開,自己卻完全暴露在了那毀滅性的憤怒洪流之下!

“不——!”陳默摔倒在地,眼睜睜看着那道暗紅洪流瞬間吞沒了林風的身影!

沒有慘叫。

光芒散去。

林風原本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物。只有地上殘留着一片灼熱的、仿佛被烙鐵燙過的痕跡,以及空氣中彌漫的、能量過載後的臭氧味和……一絲淡淡的、如同灰燼般的悲傷。

他消失了。被那極致的憤怒徹底湮滅,連存在的痕跡都被抹除大半。

而那把對應的“怒之鑰”也隨之黯淡、碎裂,化作虛無。

剩下的兩個看守似乎也因這突然的爆發和同伴的徹底消亡而陷入了短暫的停滯和哀鳴。

陳默癱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林風……死了?爲了救她?

那個嘴硬、戒備心強卻最終選擇合作的偵探……就這麼沒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慟和……無法抑制的、針對這一切的滔天怒火,猛地從她心底炸開!

爲什麼?!

憑什麼?!

這該死的命運!這扭曲的地方!這幕後操縱一切的黑手!

同步率瘋狂飆升!

【認知同步率:79%】

她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符文匕首感受到她沸騰的情緒,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眼的熾烈藍光!

“啊——!!!”

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不再是去理解和共鳴,而是帶着毀滅一切的決絕,撲向那兩個剩餘的看守和那兩把鑰匙!

那兩名看守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混合着極致悲傷與憤怒的可怕力量震懾住了!

陳默如同復仇的女神,匕首狠狠刺入其中一個看守的能量核心!

藍光爆閃!

嘶啦——!

如同燒紅的刀子切黃油,那名看守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瞬間崩潰消散!對應的那把鑰匙也隨之黯淡墜落。

另一個看守試圖反抗,但陳默反手一揮,匕首帶起的藍芒如同月弧,直接將其一分爲二!同樣化爲虛無!

最後一把鑰匙叮當一聲掉落在她腳邊。

轉瞬之間,兩名“怒之看守”及其傀儡全軍覆沒。

洞窟內瞬間陷入死寂,只有鏽鑰之池還在微微翻滾,冒着氣泡。

陳默站在原地,劇烈喘息着,周身散發着危險而不穩定的能量波動。她彎腰,撿起地上那兩把依舊溫熱的、形狀猙獰的“怒之鑰”。

她沒有絲毫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虛無和燃燒的仇恨。

她走到林風消失的地方,那裏只剩下一小片焦痕,以及……半塊被高溫熔毀變形的弓弩零件。

她默默地將零件撿起,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她生疼。

【認知同步率:82%】

手機屏幕上的數字,冰冷地映着她布滿血絲的瞳孔。

她收起兩把“怒之鑰”,目光投向地圖上下一個標注點——“悲之焦點”。

這一次,她眼中不再有猶豫和恐懼,只剩下一種近乎凝固的、復仇般的決絕。

她轉身,離開了這片彌漫着憤怒與悲傷殘響的洞窟,走向回響廊更深的黑暗。

而在她離開後不久,那片焦痕之上,空氣微微扭曲,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林風的意識回響,如同風中殘燭般悄然浮現,又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充滿擔憂的意念碎片:

“……小心……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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