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一口氣提回來,猜到男人的身份,伸手扒拉宋霽的肩膀:“宋乖仔?”
宋霽:“不送。”
老薛:“你家大人來接你了。”
宋霽:“……”
尊敬的民警大叔太自來熟了。
她正要過去,李向柳卻突然橫跨一步擋住段棲鶴,上下打量好幾眼。
“先生,你沒認錯吧,你真是來找那個死丫頭的?”
不可能。
這個男人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有錢人,怎麼會認識一個沒教養的瘋女人?
段棲鶴眉心蹙的隱晦,眸光如難測的深潭水:“這位女士,麻煩你注意用詞,她不是你口中的死丫頭,宋霽是我的合法妻子。”
法律關系擺在眼前,宋霽安靜站着。
這朵花居然會幫她說話。
還挺意外的。
“我的天!”
想到家裏那位腦滿腸肥的老公,李向柳被嫉妒燒的滿臉猙獰。
憑什麼宋霽那麼好命,她卻只能守着個酒鬼,熬成黃臉婆。
“那你知不知道?她特沒教養!二話不說就動手打人!你怎麼看上她的?瞧那面相就鐵定生不出兒子!”
宋霽在心裏念了句阿彌陀佛,她也不想生一個只會在飛機上亂竄的尖叫雞。
老薛出言制止:“你注意素質!”
段棲鶴意味不明的乜着眼前的女人,聲線冷寒:“首先,胎兒的性別是染色體決定的,你剛才的話,只會顯得自己刻薄無知,其次,我太太的品性我自有判斷,不需要陌生人指點江山,你要是再敢詆毀她一個字,我可以起訴你人格侮辱。”
他語速不疾不徐,噎的李向柳喉嚨發痛,扯着兒子胳膊沒好氣的走了。
宋霽看的一愣一愣的。
原來他一口氣可以講這麼多字啊。
不對,是他倆私下就沒怎麼說過話。
段棲鶴步態沉穩的走到她面前,兩人無聲對視,似乎在刷臉核實對方身份。
他將臂彎裏的羽絨服遞過去:“我查過安陽和沂城的溫差,你走的急,沒帶行李,外面下雪了,先把這個穿上吧。”
宋霽還處在訝異中,嘴比腦子快半拍:“這衣服好大啊。”
這話聽的老薛都直着急。
這姑娘看着機靈,實則缺心眼。
段棲鶴眼皮微垂:“抱歉,我是從公司趕過來的,這是我自己的衣服。”
宋霽訕死。
她連人家本名都忘了,現在又在這挑三揀四。
“我、我穿。”
段棲鶴舉起羽絨服,她乖覺的背過身,攥緊袖口將胳膊依次伸進去。
衣服很輕不壓肩,殘存幾分室外的冬寒,宋霽聞到一股清冽好聞的陌生氣息。
穿好後,段棲鶴把她扳過來,屈身幫她拉拉鏈。
宋霽沒看他,別扭的轉頭,發現桌子後面的老薛正滿臉姨母笑。
“……”
民警大叔還挺愛吃瓜。
段棲鶴雙手修長,骨節嶙峋分明,左手無名指戴着一枚鉑金戒指,拉鏈到頂才鬆開。
出了派出所,天完全黑透,老舊的路燈投着昏黃的光,宋霽看着鵝毛雪紛揚在冷而硬的寒風裏,感受着沂城冬日獨有的靜謐。
段棲鶴的助理高蔚幫她拉開賓利的後座車門:“太太。”
宋霽被叫的一晃神,然後才尷尬撲打兩下手臂:“哦哦,對,是我是我。”
高蔚:“……”不然呢?
車內空調溫度適宜,宋霽縮在寬大的羽絨服裏,從段棲鶴的角度睨去,堪堪只露出一個小腦瓜頂。
她有點緊張,故意的。
兩人間的陌生感是其次,宋霽擔心他追究自己進派出所的事。
畢竟爭執動手對她來說算家常便飯,但在注重名聲的段家,是很不得體的行爲。
要是被媒體拍到大肆宣揚,丟臉的不是她,是兩個家庭。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段棲鶴低磁的嗓音傳來:“你這樣不熱嗎?”
“……有點。”
宋霽把羽絨服拉開,小巧的鼻尖浮着汗珠,用指腹點掉:“抱歉啊,你是怎麼知道我被帶到派出所的,是被什麼人拍到了嗎?”
事已至此,她選擇用這個名字賭一賭。
“段逾白。”
段棲鶴回頭,眼瞳深處靜的死水一般。
猜錯了。
宋霽硬着頭皮:“我是說段、段棲鶴。”
沿街的光斑鋪散在車玻璃上,那人不清楚在想什麼,沒回答,緩緩將臉轉向窗外。
見他這樣,宋霽怎一個愧疚了得。
段棲鶴好心來接她,幫她懟人還給她帶保暖衣物,結果自己今晚一句人話沒有。
過了許久,段棲鶴的回答才如一縷青煙飄進她的耳朵。
“我讓助理檢查了你的航班,知道你被帶走了。”
“哦,謝謝你。”
宋霽吸取教訓,謝完就閉麥。
主駕的高蔚看向倒車鏡,見他們兩人各自臉沖窗外,識趣的打破僵局。
“段總,咱們是先回太華院,還是去太太的娘家打聲招呼?”
“去謝家。”
“好的。”
宋霽不太想回去,但也沒臉提要求:“現在就去我家嗎?”
段棲鶴:“嗯,你都三個月沒回家了。”
宋霽:“……”
她在袖子裏絞着手指,車廂裏的幽怨感隨着二人的沉默排山倒海的傾來。
宋霽感覺身邊坐的不是新婚老公。
而是一位入宮後遲遲得不到皇帝臨幸,最後還被打入冷宮活活等死的妃子。
還是再說點什麼吧。
“對了,我今天被帶去派出所的事,你告訴我父母了嗎?”
“沒有。”
“哦哦,那太謝謝你了。”
宋霽這回用力強調。
“段棲鶴。”
“不客氣,宋霽。”
“……”
黑色賓利頂着沂A的豹子號駛進別墅大門,謝知序第一個沖出來找她。
三個月不見,少年的大嗓門直沖雲霄。
“姐!你也太不講究了!跑到深山老林裏玩石頭!連我的生日都錯過了!”
“喊什麼,你又不是只活這一年。”
宋霽拼命用眼神示意他。
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身邊還站着個最該質問這事卻沒問的大活人呢。
謝知序今年十七,學習成績在年級長期吊車尾,正是天地皆不服的階段。
他不配合,反倒對段棲鶴投去一個明顯的白眼,拉着宋霽先進屋了。
都怪段棲鶴!
誰嫁給鋸嘴葫蘆不想跑啊,要不是因爲他,姐姐怎麼可能三個月都不回家。
秦方好正等在客廳,她年近五十,身段保養的纖穠合襯,捋着旗袍相迎。
“乖仔回來啦。”
宋霽沒有遊子歸鄉的感觸,環視四周:“爸爸和大哥呢?”
宋霽的父母在她襁褓時就離異了,兩人踢了三年的皮球,最後在秦方好改嫁時,她被生父宋盛年一腳踢進了現在的家。
繼父謝硯是沂城首屈一指的地產商,再婚後帶來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謝知序是後生的,唯一沾點血緣關系的手足,還是同母異父。
秦方好沒急着回答她,熱情招呼段棲鶴進屋。
男人在院裏打手勢,示意自己正在接電話。
她遙遙點頭,又催促謝知序去換校服。
客廳裏只剩下母女兩人。
宋霽坐在對面,在茶幾上抽了張面紙折玫瑰花,不清楚該和媽媽聊什麼。
“乖仔,這三個月在外面受苦了吧,累不累?”
“做自己喜歡的事,還好。”
“那就好。”
秦方好坐去旁邊,愛惜的捋着她鬢發。
宋霽猜到她這般起手是要說什麼,果然不出半分鍾,秦芳好就開始嘆惋。
“乖仔,媽媽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你剛才應該叫謝叔叔,不能叫爸爸的,尤其是當着外人的面,知道了嗎?”
宋霽將紙花扔回茶幾:“他說過,我也可以叫他爸爸。”
沂城的人都說,秦方好是靠一把嬌淚,硬生生把謝硯哭到手的。
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個跟着媽媽得道升天的雞犬,大姐謝姝才是謝家正牌千金,她不是。
但繼父品性端正,這些年對她視如己出,在宋霽心裏等同於親爸爸。
謝硯很開心,她也不介意。
唯獨秦方好不喜歡。
“誰說的,他不是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是你爸?”
“你……好了乖仔。”
秦方好柳眉皺的惹人憐,親昵的摟着她胳膊晃了晃,帶着哀求的語氣。
“媽媽的意思是,你謝叔叔是哥哥姐姐和小序的爸爸,要是讓他們聽到,媽媽會很爲難,乖仔最懂事,體諒一下媽媽好不好?”
宋霽心煩的扣弄手指,移向門外的眼神都結冰碴。
她最不喜歡和秦方好單獨待在一起。
謝知序那個臭小子換衣服慢就算了,段棲鶴怎麼也不進來?
院子裏,男人單手抄兜,裹在風雪中的體態挺如鬆柏,正耐心地和朋友分析利害。
“變更用地性質的流程很繁瑣,如果那塊地根本就不符合工業項目規劃,你再怎麼投其所好也沒用,何況上面要換屆,這個節點更不可能……等下,先不和你說了。”
電話那端追問:“怎麼了?”
“她好像不太開心。”段棲鶴的話音明顯停頓,“我家乖仔今天回來了。”
他說完,聽筒裏立刻傳來朋友促狹的調調。
“哎呦喂,還我家乖……”
段棲鶴沒聽他胡扯,利落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