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還有,今日落苑林中那具軀體與四肢,究竟是誰的?”禹桉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寒刃般刺破夜的靜謐,叫住了正欲翻身越牆的衍風。

衍風脊背一僵,旋即足下發力,身形如狸貓般輕巧躍上毓華殿的高牆。他並未順勢落至牆外,反倒單足勾住牆頭瓦檐,整個身子懸空垂在城樓之下,夜風掀起他玄色勁裝的衣角,露出腰間泛着冷光的匕首。

他仰頭望着牆頭上的禹桉,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聲音裹挾着夜風傳來:“你禹顏素來聰慧,怎會連這其中緣由都參不透?好好想想——誰會拼盡全力阻止你救你父親?又有誰,會處心積慮讓你將皇後遇刺之事,精準嫁禍給一位皇子?”

話音落,衍風手腕一翻,鬆開勾住瓦檐的腳,如一片落葉般輕盈落地。他快步繞至宮牆另一側,將方才從禹顏手中奪來的錦盒遞到宋和辰面前,又將禹顏的話一字一句復述,連語氣中的冷意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宋和辰接過錦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盒身精致的雲紋被他攥得變了形。“好一個禹顏!”他低喝一聲,眼中怒火幾乎要溢出來,“竟布下這般毒計!衍風,你老實說,這錦盒裏的卷宗,當真被下了毒?是你親眼所見,還是禹顏自導自演的戲碼?”

“我趕到時,剛要觸碰卷宗,便被禹顏察覺了行蹤。”

衍風垂首,聲音帶着幾分凝重,“事已至此,屬下自知瞞不住,只好現身與他對峙。”

“你可是聖上的招狐,是這皇宮裏最隱秘的暗衛!”宋和辰猛地抬頭,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除了那幾位身居高位之人,竟還有人能識破你的蹤跡?”

衍風沉默片刻,終究只是低聲道:“屬下不知。”

“罷了。”宋和辰揮了揮手,壓下心頭的焦躁,“我曾聽聞,禹顏的心機與智謀,皆在左辰之上。看來,我們先前的計劃,得先擱置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保下左相?”衍風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詫異,“可這般做,定會觸怒聖上,引來遷怒啊!”

“那你倒說說,眼下還有更好的法子嗎?”宋和辰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盯着衍風,“我如今只能將這卷宗呈給陛下,可這紙上究竟有沒有毒,我們尚且不知。

若是爲了銷毀卷宗,毀了後續所有計劃,這個代價,你承擔得起嗎?”

“宋尚書,”衍風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不如……將這卷宗燒了?一不做二不休,燒了它,便無人知曉我們先前的所作所爲了!”

“燒了?”宋和辰冷笑一聲,指腹摩挲着錦盒邊緣,“衍風,你可曾想過,若禹顏真在卷宗上下了毒,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早已知道我們要將皇後遇刺之事嫁禍給二皇子?”

“一個死人的確不能開口說話 可是這卷宗加上官印 ,雖不能達到讓所有人都信服的,但至少可以埋下懷疑的種子!”

衍風愣住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他們確實無法分辨禹顏所言是真是假。

“所以,我們沒有選擇。”宋和辰的語氣沉了下來,“無論有沒有毒,這卷宗都不能燒。你忘了嗎?爲了蓋上卷宗上的官印,我們費了多大的勁,又犧牲了多少人?”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衍風身上,帶着幾分警告,“你與宋雨的事,我不願多管,但你最好記住,別違背聖上的意願,否則,你的結局只會比我慘上百倍。”

衍風望着宋和辰決絕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夜色中,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茫然:“爲何……所有人都要這般身不由己?”

“眼下只能先保下左辰,”宋和辰沒有接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現在不是與他撕破臉的時候。”

“可禹顏已經知道此事了,若是他把真相告訴左相……”衍風依舊憂心忡忡。

“放心,他不會說的。”宋和辰語氣篤定。

“爲何?”

“他那個父親,一生只懂帶兵打仗,性子執拗得很,只信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事。”宋和辰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就算禹顏把真相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信。”

衍風皺了皺眉,還是不解:“也不知道聖上究竟是何目的,既想殺左相,又要保下禹池,這般矛盾,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你跟在聖上身邊那麼多年,竟連這點都看不透?”宋和辰轉頭看了衍風一眼,隨即抬頭望向沉沉夜色,眼中滿是蔑視,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恐是他……無能吧。”

“宋尚書!此話怎能……怎能如此直白!”衍風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一步,生怕這話被旁人聽去。

“行了,別再多言。”宋和辰收斂了神色,語氣恢復嚴肅,“計劃取消,現在隨我入宮。”

與此同時,禹清宮內燭火還亮着。陳公公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本奏折遞到禹皇面前,輕聲道:“陛下,奏折已盡數批閱完畢,眼下已是巳時了。”

禹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抬眼望向窗外——天光早已大亮,庭院裏的樹葉被陽光照得透亮。

殿外,錦衣衛們身着銀甲,手持長刀,一個個身姿挺拔如鬆,目光銳利地盯着殿門方向,守護着立於廊下的左辰。

與錦衣衛們的緊繃不同,左辰倒顯得閒散得很。他身着紫色袍服,抬腳踢了踢禹清宮廊下的朱紅柱子,聽着木頭發出的悶響,嘴角噙着笑意;時而又湊到錦衣衛指揮使陸謙和身邊,伸手去拔他頷下的胡子。

陸謙和憋得滿臉通紅,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指節都在發燙——他真想拔刀揍這老東西一頓!可這裏是禹清宮殿前,聖上下了旨,今日要護左辰安全入宮,他若是因私怨與左辰刀劍相向,便是抗旨不遵。

“想生氣又不能生氣,滋味不好受吧?”左辰見陸謙和這副模樣,笑得更歡了,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陸謙和聽見。

陸謙和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老東西,我祈禱你今日一進殿,就被陛下誅九族!”

“你這想法,倒是挺美的。”左辰挑了挑眉,絲毫不在意陸謙和的詛咒,反倒湊得更近了些,語氣帶着幾分幸災樂禍,“與其在這咒我,不如說說你家夫人爲何要與你和離?莫不是你那妾室又把打碎杯盞的事嫁禍給她,她一氣之下,又不要你了?”

“你!”陸謙和猛地瞪大眼睛,臉色由紅轉青,“此事與你無關!休要妄議他人家事!我與娘子的事,你少多嘴!”

“還娘子呢?”左辰嗤笑一聲,“人家現在還肯認你這個夫君嗎?陸謙和,你可真不要臉。”

“你這嘴皮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厲害。”陸謙和知道自己說不過左辰,只能悻悻地別過臉,懶得再搭理他。

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緩緩開口,語氣帶着提醒:“聖上的刑部奏折不到巳時之後批不完,你進殿之後,好好說話。”

“昨夜出了那樣的事,聖上還在煩躁中,你這嘴巴,可得幹淨點。”

“我不過是與你聊聊家常,你怎麼扯得這麼遠?”左辰撇了撇嘴,收回了手,靠在廊柱上,望着庭院裏的陽光發呆。

“聊家常?”陸謙和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左辰,眼神帶着幾分挑釁,“那不如你先說說,你家兒子——天下女子千千萬,他爲何非要娶個男子?你就不覺得難堪嗎?”

左辰聞言,緩緩直起身,臉上的笑意淡去,卻依舊帶着幾分從容。

他看着陸謙和,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說不過我,就只會拿我兒子說事。這又何妨?他宋和辰日日流連花樓,怎麼,陸指揮使要不要也拿這事,跟我聊聊家常?”

陸謙和被這話堵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終只能悶哼一聲,別過臉去:“懶得與你計較。”

廊下恢復了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不知過了多久,陳公公那尖細的聲音從殿內傳來,打破了這份平靜:“傳——左辰左相入禹清宮面聖!”

陸謙和一聽,立刻來了精神,趁左辰不注意,偷偷伸腳絆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趕緊滾,聖上叫你呢!”

左辰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後,轉頭看了陸謙和一眼,卻沒生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着幾分認真:“既然心裏還想着她,就回去認個錯。你們二人,不該是如今這般模樣。知謹那孩子,我見過,性子溫婉,與你很相配。”

陸謙和愣住了,臉上的嘲諷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窘迫與落寞。他垂着頭,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我會回去找她的。”

左辰笑了笑,轉身跟着陳公公走進殿內。路過陳公公身邊時,他瞥見陳公公眼角的淤青,忍不住問道:“陳公公,陛下今日罵你了?”

陳公公連忙擺了擺手,臉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沒有沒有,陛下只是因爲昨夜之事煩躁,發了幾句牢騷而已,並未遷怒於老奴。”

殿內,禹皇端坐在龍椅上,身上明黃色的龍袍繡着五爪金龍,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威嚴。

他見左辰進來,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落在左辰身上,開口問道:“左辰,今日可好?朕聽聞,禹桉娶了個男子?”

左辰躬身行禮,聽到這話,微微一怔,隨即直起身,問道:“聖上今日急傳臣入宮,不是爲了落釋復職一事嗎?怎的反倒問起禹桉的婚事來了?”

“落釋的事,先緩緩。”禹皇擺了擺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先坐下,告訴朕,禹桉娶男子一事,是否爲真?”

“是。”左辰依言坐下,聲音平靜,“禹桉自小就不喜與女子打交道,如今娶了南書那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南書?他娶的人,叫南書?”禹皇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幾分溫和的神色,“你我多年未見,怎的這般生疏?手放輕鬆些,與朕坐坐。禹桉是我的兒子,朕關心他的婚事,不也是情理之中嗎?”

他頓了頓,看着左辰緊繃的神色,又補充道:“你如今怎的這般緊張?朕與你許久未見,又不曾罷免你的職位,更何況,你守護禹池這麼多年,朕也不忍心罰你。坐吧,不必拘謹。”

“謝陛下聖恩。”左辰再次躬身道謝,坐姿依舊端正,沒有半分鬆懈。

“給朕說說,禹桉這妻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禹皇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卻始終落在左辰身上。

提起南書,左辰臉上的嚴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心疼。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南書這孩子,倒是有些可憐。雖有父母,卻從未得到過疼愛。臣還記得,他嫁與禹桉那日,嫁衣、喜鞋都不合身,那時他還短暫性眼盲,話也不願多說,整日沉默着,只願與禹桉待在一起。更荒唐的是,他的父母,竟連冥婚這種事都能一口答應……”

“左辰,”禹皇打斷了左辰的話,語氣帶着幾分詫異,“你如今怎的這般多愁善感了?這可不像從前的你。”

左辰抬眼,望向禹皇,目光帶着幾分復雜:“那陛下呢?今日的你,也還是從前的你嗎?”

禹皇手中的茶盞頓了頓,茶湯濺出幾滴,落在龍袍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誰知道呢?你先說說,爲何這般在意南書?”

“愛屋及烏罷了。”左辰垂下眼眸,聲音輕緩,“望陛下莫怪。”

此話一出,禹皇握着茶盞的手驟然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隱隱凸起。他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抑住心頭翻涌的怒火,沒有發作出來。

一旁的陳公公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悄悄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日頭,見已到午時,連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午時已到,該上朝了。”

禹皇沒有立刻起身,只是靠在龍椅上,神色倦怠。左辰見狀,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您如今怎的這般懈怠朝政了?先前您不都是卯時便上朝了嗎?”

“左相有所不知。”禹皇揉了揉眉心,語氣帶着幾分不耐,“這些大臣,每次上朝都只知道說些廢話,呈上的奏折文縐縐的,重點半天說不到。”

“加上昨夜‘換魂咒’一事,今日朝堂上的雜言雜語恐怕會更多,朕懶得聽。”他頓了頓,看向左辰,“所以今日,就煩請左相與朕一同去,幫朕聽聽吧。”

“換魂咒?”左辰猛地站起身,臉上滿是震驚,“這怎麼可能?當年研制換魂咒的人早已死了,怎會還有人會用這咒術?”

“此事的古怪之處,就在這裏。”禹皇擺了擺手,示意左辰坐下,“你先與朕同去朝堂,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落釋一事呢?”左辰沒有坐下,依舊追問,“陛下先前不是答應過臣,許她復職嗎?”

“左辰!”禹皇的聲音驟然提高,龍顏大怒,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朕說了,關於落釋的事,要等文武百官商討過後才能定奪!是,朕是答應過你讓她官復原職,可朕還未昭告天下,於她而言,終究是不公平!”

禹皇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左辰心上。他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回過神來——不過才幾年未見,爲何陛下會變成這般模樣?爲何所有人都變了?

最終,左辰緩緩垂下頭,聲音帶着幾分沙啞:“一切願聽陛下安排。”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動作標準而鄭重。從前的他,性子灑脫,從未將這些禮節放在心上,可如今,卻將這一套做得熟練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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