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知微是被一陣嘹亮的雞鳴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有那麼幾秒鍾的怔忡,以爲自己還在那個狹小的出租房裏,等着被鬧鍾催命。直到視線聚焦在頭頂那頂暗紅色、繡着變形鳥兒的床帳上,鼻尖縈繞着若有若無的黴味和檀香混合的奇特氣味,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哦,對了,她穿越了。從一名光榮的(或者說,即將過勞死的)996社畜,變成了大靖朝靖王府後院一名光榮的(或者說,毫無存在感的)小侍妾。
“侍妾沈氏,該起身了,稍後還要去給王妃娘娘請安。”門外傳來張嬤嬤沒什麼起伏的聲音,打斷了沈知微的思緒。
請安?沈知微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清宮劇裏一群女人早起磕頭、明爭暗鬥的場景,頓感頭疼。這比開晨會還讓人提不起興致。
她認命地爬起來,身體依舊有些酸痛,但比昨晚好了不少。環顧這個簡陋得堪比公司儲物間的“宿舍”,沈知微深深嘆了口氣。這生存環境,比她在帝都租的那個老破小還堪憂。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張嬤嬤端着一盆清水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瘦瘦小小、低着頭不敢看人的小丫鬟。
“這是小梅,以後就由她伺候你起居。”張嬤嬤語氣平淡地介紹,“洗漱完,換上這身衣裳,莫要誤了時辰。”她指了指放在床頭的一套淺碧色衣裙,料子普通,款式也簡單。
沈知微道了謝,開始洗漱。水溫適中,布巾粗糙,讓她無比懷念自己的電動牙刷和洗面奶。她一邊就着清水胡亂抹了把臉,一邊在心裏快速盤算。
根據原主零碎的記憶和目前的處境,她得出了幾條關鍵信息:
1.身份:靖王蕭景玄N個侍妾之一,爹不疼娘不愛,王爺看不見的那種。
2.處境:住得差,吃得估計也不好,還可能被其他侍妾欺負(落水事件爲證)。
3.目標:活下去,並且要盡量舒服地活下去。
爭寵?上位?宮鬥?沈知微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這些選項,然後毫不猶豫地全部打了個大紅叉。開什麼玩笑!上輩子卷生卷死還不夠,這輩子還要繼續在女人堆裏內卷,就爲了博一個面癱王爺(她猜的)的青睞?她是有多想不開!
她的終極理想是——躺平!當鹹魚!享受生活!
在職場拼殺多年,她悟出的唯一真理就是:爲老板/公司拼命,最後很可能落得個猝死工位的下場。只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生活,才是實實在在的。如今換了個時空,這個真理依然適用。爲了一個男人和一群女人鬥,性價比太低,風險太高,不符合她沈·前社畜·現鹹魚·知微的核心價值觀。
那麼,問題來了:如何在等級森嚴、規矩衆多的王府裏,安全地躺平,並逐步提升鹹魚的生活品質呢?
“小梅,”沈知微換上那身碧色衣裙,坐到那張掉漆的梳妝台前,看着鏡子裏那張陌生卻清秀的小臉,語氣和藹地開口,“咱們院裏,平日份例的吃食都是怎麼領的?都有些什麼?”
小梅似乎很緊張,聲音細若蚊蠅:“回……回小主,每日由奴婢去大廚房領。一般是……兩個饅頭,一碟素菜,偶爾……偶爾有點葷腥。”
沈知微看着鏡子裏自己那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心想:這營養攝入,別說躺平了,怕是連鹹魚都做不久。得改善夥食!
“那月例銀子呢?什麼時候發?有多少?”她又問。
小梅頭垂得更低了:“月例……月初發。小主您的份例是……二兩銀子。但……但上個月,被……被柳侍妾房裏的姐姐借走了三兩,說下月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
沈知微:“……”好家夥,不僅收入低,還被職場霸凌,克扣工資!原主這混得也太慘了點兒。這簡直堪比她在實習期時被老員工搶功還背鍋的經歷。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要用智慧,用方法。她可是能從無數報表和PPT裏殺出一條生路的現代女性!
“沒事,我知道了。”沈知微語氣依舊平和,甚至對鏡子裏緊張的小梅笑了笑,“以後咱們的份例和月錢,都得精打細算着來。”
她拿起梳子,試圖整理那一頭及腰的青絲。古代這長發,打理起來真是費事。她笨手笨腳地扯斷了好幾根頭發,才勉強綰了個歪歪扭扭的發髻,插上一根唯一的、成色很一般的玉簪。
“小主,還是奴婢來吧……”小梅看得心急,忍不住小聲提議。
“哦,好,謝謝你。”沈知微從善如流地放下梳子,心裏盤算着:看來得盡快掌握一些基本的古代生存技能,或者,想辦法提升一下身邊可用之人的能力?這個小梅,看起來膽小,但心眼似乎不壞。
由小梅幫着重新梳了個簡單清爽的雙環髻,沈知微看着鏡子裏的人,總算有了點古代女子的樣子。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去進行穿越後的第一個“職場社交活動”——給王妃請安。
走出她那位於王府最偏僻角落的小院,沈知微才真正領略到靖王府的規模。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回廊曲折,一眼望不到頭。比她之前參觀過的任何一座王府園林都要氣派真實得多。
“這王府,通勤距離可不短啊……”她小聲嘀咕,已經開始覺得腳疼了。這古代的繡花鞋,底子太薄,走路硌腳。
路上,偶爾會遇到其他同樣盛裝打扮、前往請安的女子,想必都是靖王的侍妾或側妃之類。她們看到沈知微,有的直接無視,有的則投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三三兩兩低聲交談,偶爾傳來幾聲嬌笑。
沈知微一律采取“低頭、微笑、快步走”策略,完美復刻了她當年作爲公司小透明,在走廊裏遇到大佬們時的標準操作。不主動搭訕,不參與話題,降低存在感。
就在她成功扮演隱形人,即將抵達王妃所住的正院時,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叫住了她。
“喲,這不是沈妹妹嗎?前日落水,聽說燒得不輕,這就大好了?”
沈知微腳步一頓,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桃紅色錦緞衣裙、滿頭珠翠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邊還跟着兩個同樣打扮豔麗的侍妾。根據原主的記憶碎片,這位正是那位“借”了她月例遲遲不還的柳侍妾,也是推她落水的最大嫌疑人。
沈知微心裏警鈴大作,但面上依舊保持着得體的(或者說,是刻意模仿出來的)柔弱微笑,微微屈膝行禮:“勞柳姐姐掛心,已經無礙了。”
柳侍妾走上前,用挑剔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落在她那雙明顯有些舊的繡花鞋上,嗤笑一聲:“妹妹身子既然好了,也該好好打扮打扮才是。雖說王爺不常來後院,但我們姐妹也不能太過邋遢,失了王府的顏面不是?”
她身旁的一個綠衣侍妾立刻附和:“就是,瞧這穿的戴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王府苛待了下人呢。”
沈知微心裏翻了個白眼:來了來了,經典的職場PUA+外貌羞辱。這套路,她在前司那個喜歡拉踩同事的女主管身上見多了。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已經羞愧得無地自容,或者嚇得瑟瑟發抖了。但現在的沈知微,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她抬起眼,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語氣帶着點恰到好處的困惑:“柳姐姐說的是。只是妹妹前日落水,病了兩日,月例銀子又……唉,實在是捉襟見肘。說起來,姐姐上個月借去的那三兩銀子,不知可否先還我一兩?也好讓妹妹置辦身像樣的行頭,免得……丟了王府的顏面。”
她故意在“借”字上稍微加重了語氣,然後眼巴巴地看着柳侍妾。
柳侍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她顯然沒料到一向怯懦的沈知微敢當面提還錢的事,尤其是在其他侍妾面前。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礙於面子不好發作。
旁邊那個綠衣侍妾好奇地問:“柳姐姐,你還借她銀子了?”
柳侍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強笑道:“不過是些許小事,妹妹既急着用,待會兒我便讓人給你送去。”她幾乎是咬着後槽牙說出這句話的。
“那就多謝姐姐了。”沈知微立刻接話,笑容更加“真摯”了幾分,“姐姐真是急公好義,雪中送炭。”
柳侍妾被她這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甩袖率先走進了正院。另外兩個侍妾也眼神古怪地看了沈知微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小梅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小聲說:“小主,您……您怎麼敢……”
沈知微拍了拍小梅的肩膀,低聲道:“小梅啊,記住,對於某些喜歡占便宜的人,你越軟弱,她越得寸進尺。有時候,稍微提一下他們欠你的,比什麼都管用。”這可是她用了好幾頓虧心外賣才悟出的血淚教訓。
首輪“職場交鋒”小勝一場,沈知微心情不錯,抬步邁入了正院的花廳。
花廳內已是香風陣陣,環佩叮當。上首坐着一位身着正紅宮裝、氣質端莊雍容的年輕女子,想必就是靖王妃蘇氏。下方兩側坐滿了各色美人,燕瘦環肥,各有千秋。
沈知微按照記憶中的規矩,跟着衆人一起行禮問安,然後默默地找了個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
王妃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說了幾句場面話,無非是讓衆人安分守己,和睦相處之類的。沈知微垂着眼,看似恭敬,實則神遊天外,腦子裏已經開始規劃她的小院改造計劃、飲食升級方案和財務管理流程了。
直到一聲通傳響起:“王爺到——”
整個花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女人,包括上首的王妃,都立刻挺直了背脊,整理衣冠,臉上露出或嬌羞或期待的神情。
沈知微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老板來查崗了?她趕緊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進去。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着無形的壓迫感。一雙玄色錦靴停在了她的視線餘光裏,似乎……就在她附近?
她不敢抬頭,只能看到那繡着暗紋的袍角和那雙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靴子。空氣中彌漫開一種清冷的、類似雪鬆的氣息,與她周圍濃鬱的脂粉香氣格格不入。
然後,她聽到頭頂傳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你,抬起頭來。”
沈知微:“!!!”
完蛋!鹹魚定位第一天,就被大BOSS點名了?!這劇本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