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韌猛地回頭,看向剛才走過的路。
土路上只有他自己踩出來的一串腳印,清清楚楚。
小寶那邊,幹幹淨淨,連片葉子都沒動。
張韌覺得嗓子眼發幹,手心裏一下子冒出汗,黏糊糊的。
“小......小寶,”他聲音有點抖,“你剛才說,別人都不理你?”
小寶仰起臉,小臉白得有點嚇人,委屈巴巴地說:“是啊,他們都不理我。我就在他們眼前,喊得可大聲了。”
張韌咽了口唾沫,喉嚨發緊:“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是真看不見你?”
小寶一臉不明白:“爲啥呀?”
張韌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抖:“因爲你......你已經不在了。”
小寶小小的身子猛地一哆嗦,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
他臉上一下子變得特別凶,尖聲叫起來:“我沒死!你騙人!你是大騙子!”
張韌嚇得立馬甩開了小寶的手。
他手剛一鬆開,小寶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猛地拽住,嗖地一下朝水塘那邊倒飛回去。
小寶嚇得哇哇大叫:“啊啊啊!張韌叔叔救我!我想回家!我要爸爸媽媽!哇——!”
張韌看着小寶又被扯回水塘邊,一次次拼命往外沖,又一次次被狠狠拉回去。
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砸起一點塵土。
“怎麼可能......”他腦子裏嗡嗡響,“這不科學......不是說好了建國後不許的嗎......”
他學心理的,很清楚自己這不是精神出了問題,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爲啥能看見他?”
這念頭剛冒出來,他眼前突然一黑,腦子嗡的一聲,一段信息硬生生塞了進來。
姓名:張韌
神位:張莊土地神(0/10)
法力:10(上限100)
技能:法眼(可觀人或物之氣,曉天時、識陰陽、辯妖邪)
執掌造化(可掌控轄區一切造化)
張韌心裏像炸了鍋。
他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怪夢。
難道都是真的?這世上真有神?那他們都去哪兒了?怎麼從來沒人見過?
腦子裏那點信息告訴他,他現在就是個最低等的土地爺,管的地盤就張莊這一畝三分地。
在張莊裏頭,他幾乎啥都能幹,讓水塘立馬幹涸或者讓草瞬間長高都行,一個念頭就能到莊裏任何地方,鑽地裏也行。
可一出張莊,他這點法力就調動不了地盤的力量了。
想升官,得攢功德。
功德哪來?斬妖除魔,護着一方平安。
現在妖魔鬼怪影都沒有,最實在的就是多做好事,看好張莊。
法力提升倒簡單點,需要拿一種沾了因果的東西來換。
張韌幾乎立刻就想明白了。
要說沾因果,除了錢還有啥?活在這世上,誰不愛錢,誰離得開錢?這就是最大的因果。
把這些信息捋順了,張韌心裏踏實了不少。
再去看水塘邊哭嚎的小寶,也不覺得怕了。
在他這土地神看來,人、鬼、妖、魔,都只是個樣子,裏頭的真靈都一樣。
現在小寶就是真靈的樣子,沒了肉身,但真靈還在。
他甚至還冒出個念頭:走這條路,好像也挺有前途。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神,看相算命看風水,誰能比他準?
不過這事得慢慢琢磨,最主要別犯法。
張韌心裏默念,運轉法眼。
一股暖流從他肚子裏升起來,流過眼睛。再睜眼,看到的東西全變了。
水塘上頭,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懸在那,不動也不散。
水底下,亂糟糟的水草裏,纏着個小小的身子,泡得有點腫了。
張韌心裏一抽,有點難受。
可憐的孩子,水裏多冷,當時得多害怕。
他念頭一動,身子唰一下就從原地沒了,下一秒直接站在了水塘邊上。
小寶一看他又來了,沖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張韌叔叔,救我......”
張韌看着哭得快背過氣的小寶,說:“小寶,你得認了。你到底咋了,你自己心裏明白。
你要是想見爸媽,我能幫你。但見了之後,你得聽話,該走就得走。”
小寶使勁點頭。他其實知道自己淹死了,就是不願意信。
人怕的是不知道咋回事,一旦弄明白了,反倒不怕了。
張韌現在看小寶,就跟看另一種樣子的人差不多。
從腦袋裏那些信息裏,他也知道小寶爲啥離不開這水塘了。
老話常說頭七,那是因爲頭七天裏,真靈和肉身還沒徹底斷幹淨,所以真靈沒法離肉身太遠。
有時候人嚇丟了魂,就是真靈嚇跑了,被其它污穢之氣沾染了真靈,無法再次融入肉身,人就顯得傻乎乎的,不得勁。
張韌伸手拉住小寶的手,再次帶他往家走。
他是張莊的土地神,身上這點法力雖然弱,但足夠暫時擋住肉身對真靈的牽扯。
所以他拉着,小寶才能離開水塘。
早上莊子裏頭挺靜,一個個煙囪冒着灰白的煙。
小寶家在莊子中間,一棟三層小樓。
他爸叫張虎,比張韌大幾歲,今年三十歲,跑貨運的,家裏條件在村裏算不錯的。
走到小寶家門口,大門開着,屋裏隱隱約約有女人哭的聲音。
農村不興敲門,張韌直接走了進去。
堂屋裏站着坐着七八個人,都沒說話。
小寶媽坐在個小凳子上,時不時抽搭一下。
張虎蹲在地上,悶着頭抽煙。
其他幾個都是小寶本家的叔爺,年紀都不小了。
張虎看見張韌進來,有點意外,站起來把煙頭踩滅,嗓子啞啞的:“張韌,你咋來了?”
“虎子哥,我找你說個事。”張韌心裏不好受,看了看旁邊使勁想往媽媽懷裏撲卻撲不過去、急得直掙扎的小寶,聲音放輕了些。
張虎扯扯嘴角,想笑一下,沒笑出來,低聲說:“張韌,有啥事你說。我這兒......現在有點事。”
張韌看了看屋裏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說。
長痛不如短痛,小寶還在水裏泡着呢。
“我知道小寶在哪兒。”
這句話像打了個雷,屋裏所有人都猛地看向張韌。
小寶媽一下子沖過來,抓住張韌的胳膊。
張虎眼裏猛地冒出光,急得直搓手:“張韌,你知道?他在哪兒?這死孩子,野得沒邊了,一晚上沒回,看我不揍他!”
“就是,這孩子皮緊了,得好好管管。”幾個叔爺也跟着說。
剛才死沉的氣氛一下子沒了。
張韌心裏苦笑,自己這話說得太急了。
這下讓他們白高興一場,是不是太狠了?
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虎子哥,嫂子,你們......得穩住。”張韌說得有點艱難。
張虎和小寶媽臉色唰地變了。旁邊幾個長輩也皺緊了眉。
張虎嘴角抽了抽,幹巴巴地說:“張......張韌,你這話啥意思?”
張潤慢慢說:“小寶他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了?”張虎一臉懵,嘴唇開始哆嗦。
“他沒了。”
小寶媽眼睛一翻,直接軟了下去。
張虎下意識接住,渾身抖得厲害,瞪着張韌,不敢相信:“張韌!你胡扯啥!這能瞎說嗎!”
張韌嘆了口氣,知道這事光靠嘴說不清。
他心一橫,催動那點微薄法力,抬手輕輕一揮。
屋裏的人只覺得一陣小風掃過臉,眼前花了一下。
等再能看清時,全都僵住了——小寶就站在張韌旁邊,小臉上掛着淚,正看着他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