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因爲整個別墅都鋪着厚厚的地毯，地暖開得很足，空氣中比較幹燥。
他抱着糯糯穿過長長的走廊，回到主臥。
一個穿着制服的傭人已經等候在旁。
身前的托盤上整齊地擺放着各種兒童日常用品，從指甲剪到棉籤，一應俱全。
顧衍的視線掃過，先拿起了那套嶄新的兔子睡衣。
他把糯糯輕輕放在那張足以躺下七八個人的大床上。
小小的身子陷進柔軟的被褥裏，更顯得嬌小可人。
“糯糯，我們換上睡衣，該午睡了。”
他一邊說，一邊笨拙地準備給女兒穿衣服。
糯糯卻搖了搖頭，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了顧衍的衣角。
“不要，爸爸，我不想睡覺。”
“爲什麼？”
“睡一覺起來，才有精神玩新的水池呀。”
“我怕......我怕我睡着了，醒過來爸爸就不見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重重地砸在了顧衍的心上。
“不會的。”
“爸爸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陪着你。”
“真的嗎？”
“真的。”
糯糯似乎還是不放心，她想了想。
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拇指。
舉到顧衍面前。
“那我們拉鉤。”
顧衍愣住了。
他活了快三十年，籤過上萬億的合同。
卻從未接觸過這種古老而神聖的儀式。
“爸爸，拉鉤呀！”
顧衍回過神，有些笨拙地伸出自己的手。
用他的小拇指，小心地勾住了女兒那根小小的、軟軟的手指。
一種奇妙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酥酥麻麻，直達心底。
他聽着糯糯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地念。
“拉鉤，上吊。”
“一百年，不許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誰是小狗。”
說完，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放心地鬆開手。
乖乖地躺回枕頭上，閉上了眼睛。
顧衍還沉浸在剛才那份奇特的約定裏，沒回過神。
不到兩分鍾。
身邊就傳來了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甚至還帶着一點點可愛的小呼嚕。
睡得那麼快，那麼沉。
顧衍這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小家夥是真的累壞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他俯下身，在糯糯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然後動作輕柔地替她蓋好被子。
他靜靜地守在床邊，直到確認糯糯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
才悄無聲息地站起身，走出了臥室。
“西辭，來我房間門口一下。”
幾乎是話音剛落，西辭的身影就準時出現在了門外。
“先生。”
“糯糯睡了。”
顧衍壓低了聲音。
“說話小聲點。”
“是，先生。”西辭立刻會意。
“主臥隔壁那間次臥，現在是空的吧？”
“是的，先生，一直空置着。”
“立刻找人來，把它清空。”
顧衍的指令簡潔明了。
“我要重新裝修。”
“裝成一間公主房。”
“城堡主題的床，帶滑梯的那種。”
“天花板要做成星空頂，要能模擬流星。”
“獨立的衣帽間和遊戲區也不能少。”
“總之，所有你能想象到的，關於一個完美公主房的一切元素，我都要。”
“去找全世界最頂尖的設計師，要最懂女孩心思的。”
“記住，所有材料，必須是頂級的，絕對環保，不能有任何一點對身體有害的東西。”
“速度要快，越快越好。”
西辭一邊聽，一邊快速在心底記下。
他看着自家先生因爲一個剛找回來的女兒。
而變得如此......充滿人情味的樣子，一種由衷的喜悅涌上心頭。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顧衍的時候，對方還只是個少年。
但那份超越年齡的沉穩和冷漠，卻讓他印象深刻。
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先生爲什麼人什麼事如此費心。
更別說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帶着傻氣的笑容。
真好。
“是，先生。我立刻去安排，保證讓小姐滿意。”
西辭恭敬地回答，唇邊也帶上了笑意。
“你笑什麼？”顧衍瞥了他一眼。
“沒什麼，先生。”
西辭連忙收斂神色，但眼裏的笑意藏不住。
“只是覺得，您今天看起來......非常開心。”
顧衍沒接話，算是默認了。
西辭又想起一件事，補充道。
“對了先生，您之前吩咐的，負責照顧小姐日常起居和教育的專業人士。”
“已經到了。我篩選了履歷最好的一位。”
“哦？”顧衍想起來了，“讓她去書房等我。”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主臥房門。
“我過去見她，別在這裏說話，會吵到糯糯。”
“好的，先生。”
五分鍾後，顧衍走進了他那間堪比小型圖書館的書房。
他先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按下一個開關。
主臥的實時監控畫面便清晰地投射在了智能玻璃上。
畫面裏，糯糯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
確定女兒一切安好，他才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
很快，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先生，人到了。”是西辭。
“讓她進來。”
門被推開，西辭領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灰色職業套裝。
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發髻，看上去十分幹練。
只是她緊緊交握在身前的雙手，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顧先生，您好。”
她率先開口，聲音清亮，但語速略快。
顧衍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抬頭看她。
他的視線落在西辭剛剛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
那是這個女人的簡歷。
女人名叫馮雅，她站在書桌前。
感受着那無聲的壓迫感，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服務過的家庭，無一不是運城的頂級富豪。
但沒有一個，能給她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眼前的這個男人，僅僅是坐在那裏，就有一種讓人不敢喘息的氣場。
爲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馮雅只能硬着頭皮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馮雅，從事高端家庭育兒工作已有十年經驗。”
“我擅長零到十二歲各年齡段兒童的心理疏導、早期教育啓蒙和生活起居照料。”
“我精通英語、法語、德語等五國語言，普通話水平爲一級甲等。”
“我曾經服務於運城恒通集團的張總、匯海實業的李董家中......”
她將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履歷一一報出。
但在對方的沉默面前，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終於，在她介紹完自己的所有資歷後，顧衍翻過了簡歷的最後一頁。
他合上了文件夾，發出的輕微聲響在安靜的書房裏格外清晰。
但他依舊沒有看她，而是轉向了旁邊的西辭。
“西辭。”
“先生，請吩咐。”
“她的資歷，我看過了。”
“可以留下。”
“你先帶她去熟悉一下環境，把我的所有要求和家裏的規矩，都跟她說清楚。”
“至於工資......”
顧衍頓了頓，“按市場最高標準的三倍來給。”
“是，先生。我明白了。”
西辭轉向還有些發懵的馮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馮小姐，請跟我來吧。”
馮雅這才如夢初醒，匆匆鞠了一躬，甚至不敢再多看顧衍一眼。
便跟着西辭快步退出了書房。
直到厚重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顧衍才緩緩抬起頭，他的視線沒有在任何文件上停留。
而是徑直望向了那片投射着女兒睡顏的智能玻璃上。
商場上的冷酷決斷，在這一刻盡數褪去。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個小小的、柔軟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