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三道圍牆,林野才在一處廢棄的倉庫後巷停下腳步。雨勢漸小,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混着他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他靠在布滿鏽跡的鐵門旁,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指關節處的皮膚還帶着破損的刺痛,但比起幾分鍾前幾乎斷裂的左臂,這點傷簡直算不了什麼。更讓他心驚的是體內那股仍在緩緩流動的暖流,像是某種沉睡的火山,在剛才那場搏殺中被徹底喚醒。
“噬戰……”林野低聲念着這兩個字,眼神復雜。
武道課上講過,基因鎖覺醒的天賦千奇百怪,從最常見的“力量強化”“速度增幅”,到稀有的“元素親和”“精神幹涉”,每種天賦都有明確的等級劃分。但他剛才那種“越打越強、愈傷愈勇”的狀態,卻從未出現在任何教材裏。
就像……以戰鬥和傷痛爲食。
林野下意識地摸向胸口,校服內襯裏,一枚冰涼的金屬片正貼着皮膚。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掏出來,是一枚邊緣磨損的徽章——銀色的盾牌底色上,刻着交叉的長劍與拳頭,正是武道協會的標志。
這是爸媽留下的唯一遺物。三年前他們在一次異獸圍剿任務中失蹤,官方定論是“犧牲”,但林野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這枚徽章他貼身戴了三年,從未有過異樣,可剛才揍翻趙虎、打爆影蜥的時候,它卻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發燙。
難道和自己的覺醒有關?
林野用指尖摩挲着徽章上模糊的紋路,忽然注意到背面刻着一串細小的編號:W-739。他以前從沒在意過這個,此刻卻覺得這串數字像是一把鑰匙,藏着某個被遺忘的秘密。
“吱呀——”
身後的鐵門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轉動聲,林野猛地轉身,擺出防御姿態,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倉庫裏探出一個腦袋,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穿着洗得泛黃的工裝,手裏拎着個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半夜三更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是看守倉庫的老王頭,林野以前放學路過時見過幾次。
林野鬆了口氣,放下拳頭:“王大爺,我避避雨。”
老王頭眯着眼看了看他滿身的泥污和血跡,眉頭皺了起來:“你是……青藤中學的那個娃?”他記性不錯,認得出林野的校服。
林野點點頭,沒敢多說。
老王頭嘆了口氣,打開鐵門讓他進來:“進來吧,外面雨還沒停。看你這樣子,又跟人打架了?”
倉庫裏堆滿了廢棄的機械零件,空氣中彌漫着機油和鐵鏽的味道。老王頭把煤油燈掛在鉤子上,從角落拖出個木箱:“坐吧。我這兒有碘伏,要不要擦擦?”
林野看着自己破皮的指關節,遲疑了一下:“麻煩您了,王大爺。”
老頭轉身去翻找藥箱,林野趁機打量四周。倉庫深處堆着幾個蓋着帆布的大物件,輪廓像是某種老式的兵器架。他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老王頭嘟囔:“現在的娃真不讓人省心……想當年我在武道協會打雜的時候,哪有這麼多打架鬥毆的……”
林野猛地抬頭:“您也去過武道協會?”
老王頭拿着碘伏和棉籤走過來,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苦笑:“ 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協會剛成立,我在後勤部管器械,後來年紀大了就退了,守着這破倉庫混日子。”他把東西遞給林野,“你爸媽……是不是協會的人?”
林野的動作頓住了,抬頭看向老王頭,眼神裏帶着驚訝。
老王頭嘆了口氣:“上次看見你脖子上掛的徽章,就認出來了。那是老款的精英徽章,整個梧桐市當年也沒發出去幾枚。你爸媽叫什麼?說不定我認識。”
“我爸叫林建軍,我媽叫蘇嵐。”林野的聲音有些發緊,這是他第一次從外人嘴裏聽到關於爸媽的零星信息。
老王頭拿着棉籤的手突然頓住了,眼睛猛地睜大,盯着林野看了半天,嘴唇哆嗦着:“你是……林隊的兒子?”
林野心裏一緊:“您認識我爸?”
“何止認識!”老王頭激動地放下東西,在倉庫裏踱了兩步,“當年林隊可是咱們梧桐市的傳奇!C級異獸‘鐵脊狼’,他一個人赤手空拳就活活撕了!蘇嵐女士更是厲害,精神系天賦,能跟異獸溝通,多少凶險任務都是靠她化解的……”
他說着,忽然嘆了口氣:“可惜啊,三年前那次‘紅霧裂縫’事件,他們帶隊進去就沒出來……協會封鎖了消息,只說是任務失敗,具體怎麼回事,沒人知道。”
紅霧裂縫?林野從沒在官方資料裏見過這個名字。爸媽的犧牲報告上只寫着“遭遇A級異獸突襲,全員殉職”。
“王大爺,紅霧裂縫是什麼?”
老王頭剛要開口,倉庫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對講機的電流聲:“各單位注意,目標最後出現在廢品站區域,基因波動檢測爲未知類型,疑似新型覺醒者,重復,疑似新型覺醒者……”
林野心裏咯噔一下,是武道協會的人!他們追來了!
老王頭臉色一變,一把將林野拽到倉庫深處,掀開一個大木箱的蓋子:“快進去!”
“可是……”
“別廢話!”老王頭壓低聲音,“協會的人現在找你,沒好事!你剛覺醒就殺了C級影蜥,這種天賦太扎眼,被那些大人物盯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把林野推進箱子,蓋上蓋子前,塞給他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這是你爸當年落在我這兒的,說是祖傳的玩意兒,或許有用。記住,沒實力之前,千萬別暴露自己!”
木箱蓋子“砰”地合上,黑暗瞬間籠罩下來。林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外面老王頭和協會成員的對話聲。
“大爺,有沒有見過一個穿青藤中學校服的少年?大概十七八歲,身上有血跡。”
“沒見過哦,”老王頭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這破地方除了耗子沒別的活物。你們找那娃幹啥?”
“他可能覺醒了特殊戰鬥天賦,剛才徒手擊殺了一頭C級影蜥,我們需要帶他回去登記檢測。”
“嘖嘖,這麼厲害?現在的後生可真了不得……”
腳步聲漸漸遠去,倉庫裏恢復了寂靜。林野在黑暗中握緊了那把匕首,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
老王頭的話像警鍾一樣在他耳邊回響——不能暴露自己。
他能感覺到,那枚貼在胸口的徽章又開始微微發燙,像是在呼應他此刻躁動的心緒。殺影蜥時的亢奮,得知爸媽往事的激動,被協會追查的警惕……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爲一股強烈的渴望。
變強。
只有足夠強,才能查清爸媽失蹤的真相,才能在這個異獸環伺、強者爲尊的世界裏,真正站穩腳跟。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老王頭的聲音:“出來吧,走了。”
林野推開箱蓋爬出來,身上落滿了木屑。老王頭遞給他一個布包:“裏面有兩個饅頭和一瓶水,你先找個地方躲躲。對了,這個你拿着。”他遞給林野一張泛黃的名片,“明天去這個地方,找一個叫老鬼的人,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他能幫你弄到臨時身份,還能接些‘幹淨’的活計,既能練手,又能賺錢。”
林野接過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地址:城南黑市,32號攤位。
“謝謝您,王大爺。”林野深深鞠了一躬。
老王頭擺擺手:“趕緊走吧,天亮之前離開這片區。記住我的話,藏好你的爪子,等磨利了再亮出來。”
林野點點頭,轉身從倉庫後門溜了出去。
夜風吹過空曠的街道,帶着雨後的涼意。林野把布包斜挎在肩上,握緊了口袋裏的匕首和名片,朝着城市邊緣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老鬼是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從今晚開始,他的人生已經徹底改變。
那枚發燙的徽章貼在胸口,像是爸媽留下的火種,在他的血液裏點燃了一簇名爲“戰鬥”的火焰。
而他,將在這條布滿荊棘的道路上,用拳頭打出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野已經走出了老城區。他站在一座橫跨河流的大橋上,看着橋下奔騰的河水,忽然握緊拳頭,對着初升的朝陽,無聲地說了一句:
“爸,媽,我會找到你們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胸口的徽章似乎輕輕震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仿佛從未發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