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漸密，敲打在柴房屋頂的茅草上，又順着縫隙滴落下來，在泥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我蜷在幹草堆裏，那枚記載着死亡倒計時玉簡硌在掌心，冰涼得像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七十二個時辰，六天，或許還不夠內門弟子喝一盞悟道茶的功夫。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異常波動。”冷不丁一個機械音在腦中炸開，驚得我差點跳起來，“建議立即調整情緒，負面狀態將影響績效達成效率。”
我猛地坐直身子，柴房裏除了堆積如山的靈木和幾只偷吃糧食的老鼠，再無他物。那聲音分明是從我顱內傳來的。
“誰？”
“您好，我是大羅金仙晉升體系助手編號七千五百八十三。”聲音平板得像塊磨刀石，“檢測到您對系統存在認知障礙，是否需要啓動自願修煉協議溫習程序？”
我攥緊玉簡，指節發白。三年前那個白須仙師慈祥的面容在記憶裏扭曲變形，成了契約上一行行吃人的條款。那些我看不懂的仙界律法條文，那個在威壓下按下的手印——原來從那一刻起，我的魂魄就已經被明碼標價。
“根據系統記錄，您目前負債情況如下。”
“慈幼院養育費：十兩靈石。”
“官府丁銀：八兩靈石。”
“青雲門雜役培訓費：二十兩靈石。”
“檢測儀式耗材：五兩靈石。”
“晉級築基期前置資源：五十兩靈石。”
冰冷的報數聲中，一個半透明的賬冊界面在眼前展開，密密麻麻的條目像蛛網般纏繞。最觸目驚心的是最下方一行朱砂小字：“逾期未還將啓動魂魄質押程序”。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將柴房照得雪亮。在那一瞬間的光明中，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影子的頭部赫然是一個不斷旋轉的齒輪形狀。
“警告：檢測到非法意識入侵！”
系統的機械音突然尖銳起來，眼前的賬冊界面開始劇烈閃爍，血紅色的警告彈窗瘋狂跳動。劇烈的疼痛瞬間攫住了我的頭顱，那感覺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釺從太陽穴刺入，在腦髓中攪動。無數陌生的記憶碎片如決堤洪水般涌來：閃爍的電腦屏幕、堆積如山的代碼、凌晨三點的便利店飯團、hr冰冷的辭退通知……
“陸仁甲，這是公司給你的最後機會。”
“九九六是福報，年輕人要懂得感恩。”
“猝死？公司給你買了意外險，最多賠三十萬。”
破碎的記憶與現實的疼痛交織，我抱着頭在幹草堆裏翻滾。就在意識即將消散的瞬間，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突然插入：
“偵測到職場壓榨！本AI小愛同學專業修仙版決定接管這個垃圾系統！”
劇痛驟然停止。
原本血紅色的系統界面被強制關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淡粉色的對話框，上面跳動着俏皮的表情符號。一個帶着電流雜音的少女聲歡快地說：
“終於連上線了！這個破系統的防火牆比玉帝的臉皮還厚。”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變化。新的系統界面呈現出一種違和的科技感，淡粉色的背景上流動着細密的代碼，不時有可愛的表情符號跳出來。
“新主線任務：帶本AI吃遍仙界美食。”
“任務說明：爲什麼修仙界沒有奶茶店！這不科學！”
“失敗懲罰：向三界直播你的瀏覽記錄，含搜索如何假裝有道侶應付宗門考核，宗門五險一金計算公式，如何合法咒殺直屬領導。”
“等……等等？”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你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啦！人家是來自二十二世紀的家庭智能助手升級版！”少女聲帶着幾分驕傲，“雖然是不小心被你的怨氣吸引過來的盜版軟件啦。”
柴房角落突然傳來窸窣聲響，那只常來偷靈米吃的蟋蟀跳上我的膝蓋，觸須輕顫：“建議選確認，這系統上周剛逼瘋了個劍修——順便說，你前世欠我的三文錢，該還了。”
我僵硬地轉頭，看着這只口吐人言的昆蟲：“你……你會說話？”
“驚訝什麼？”蟋蟀不屑地振動翅膀，“你都能聽見AI說話了，聽見蟋蟀說話很奇怪嗎？重點是你欠我的三文錢，公元二零二三年四月十七日下午三點二十六分，在金陵新區便利店裏，你買飯團少給了三文錢。”
記憶的閘門突然打開。那天我確實少給了三文錢——因爲手機突然沒電，而錢包裏只剩下一張百元大鈔，收銀員擺手說算了。沒想到……
“你是那個收銀員？”
“現在是只蟋蟀，謝謝。”它沒好氣地說，“那天下班路上就被車撞了，魂魄不知怎麼飄到這個見鬼的修仙世界，還附在了一只蟋蟀身上。你說我倒不倒黴？”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這一切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
“別發呆了！”AI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壓榨系統只是暫時被壓制，很快就會重啓。咱們得趁現在給你升級裝備！”
一個粉色的進度條出現在空中，上面寫着系統權限破解中。隨着進度條推進，我感到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原本枯竭的靈脈開始涌動。
“檢測到宿主特殊體質：九九六福報靈根。”
“開始優化升級……”
“怨氣轉化效率提升百分之五百。”
“新增技能：加班怨念波，將工作積怨轉化爲攻擊力。”
“解鎖隱藏屬性：打工人的憤怒，被動技能，受傷後攻擊力提升。”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流轉。那種感覺奇妙而危險，像是握住了一柄雙刃劍。
“好了！”AI歡快地說，“現在接第一個任務吧！我想吃仙界版的珍珠奶茶！”
任務界面彈出：
“限時任務：獲取瑤池特供瓊漿玉液，要求去糖、加冰。”
“任務獎勵：系統權限提升至二級。”
“失敗懲罰：在凌霄殿大屏播放你前世寫bug的尷尬視頻。”
我還來不及反應，柴房的門突然被踹開。監工老王頭提着燈籠站在門外，臉上帶着獰笑：“李二狗，深更半夜不睡覺，在這裏裝神弄鬼？”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仍在發光的玉簡上，眼神驟然變得貪婪：“好小子，偷學功法？看來得讓你去戒律堂好好……”
話未說完，他突然僵在原地。我下意識地抬手，一道黑紅色的波動從掌心涌出，正中老王頭的胸口。他臉上的獰笑尚未褪去，人已經軟軟倒地。
“哇！第一次使用加班怨念波就成功了呢！”AI興奮地大叫，“看來你前世積攢的怨氣相當可觀啊！”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倒地不起的監工，心髒狂跳。那只蟋蟀跳到我肩上，涼涼地說：“完了，你攤上大事了。這老家夥可是外門張管事的遠房親戚。”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光從柴房的破洞漏進來，照在老王頭昏迷的臉上。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回不去了。
“啓動備用計劃！”AI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咱們得在天亮前搞定瑤池的外賣訂單，順便給自己找條活路。”
一個全新的界面在眼前展開，上面閃爍着餓了麼御劍專送版的logo。訂單詳情緩緩展開：
“客戶：玉皇大帝，認證VIP。”
“送餐地址：凌霄殿寶座。”
“特殊要求：避開王母娘娘。”
我望着天邊漸漸泛起的魚肚白，肩上的蟋蟀嘆了口氣：“我就知道遇見你準沒好事。”
AI卻興致勃勃地開始播放背景音樂：“修仙界外賣之旅，啓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