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茂在後院剛推開自家門,一只腳還沒邁進去,耳朵就被人從後面給擰住了,疼得他“哎喲”一聲。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秦姐的‘好弟弟’回來了嗎?怎麼着,沒留在中院陪你那‘秦姐’說說話、解解悶兒?還知道回這個窩啊?” 婁曉娥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
“哎呦喂!輕點輕點!親愛的老婆大人!我那就是過過嘴癮,跟她開個玩笑!她秦淮如算個什麼東西,給您提鞋都不配!她哪有您好看,有您這氣質啊!”許大茂歪着腦袋,齜牙咧嘴地趕緊討饒,好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
婁曉娥哼了一聲,這才鬆開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最好是!趕緊的,滾去做飯!餓死我了!”
“誒誒,這就去,這就去!”許大茂揉着發紅的耳朵,點頭哈腰地鑽進了窄小的廚房。一邊心不在焉地洗着菜,一邊在心裏暗罵:“呸!不下蛋的母雞,神氣什麼!等老子哪天……” 惡毒的念頭在他心裏轉了幾圈,終究沒敢說出來,只能把氣撒在手裏的菜葉子上。
與此同時,前院易中海家裏,氣氛卻是異常凝重。王主任和軋鋼廠工會的鄭主席沉着臉坐在上首,易中海、劉海中、閆埠貴這三位“管事大爺”則像挨訓的小學生一樣,整整齊齊地坐在下首的條凳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王主任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張清單,扶了扶眼鏡,開始一項一項、冷冰冰地核對數目。每念到一個數字,易中海的嘴角就抽搐一下,劉海中的胖臉就哆嗦一下,閆埠貴則趕緊掏出他那小本本緊張地對照着,生怕多算了自己一分。
最後算總賬,易中海這邊,連自家帶替賈家墊付的,整整掏出了一萬兩千塊錢!厚厚幾沓大團結堆在桌上,看得易中海心尖子都在滴血。閆埠貴和劉海中兩家,也各自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三千塊。這筆在六十年代堪稱巨款的現金,用報紙草草包着,堆在桌子上,像座小山,壓得三位“大爺”喘不過氣。
王主任和鄭主席仔細清點完畢,確認一分不差,正好一萬八千塊。鄭主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收據,讓三人分別按了手印。王主任這才把錢包好,收進自己的提包。
錢款交割清楚,鄭主席又起身,帶着房管科的幹事,親自去西跨院查驗陳家的三間瓦房。裏裏外外看了一遍,確認大件的家具如八仙桌、衣櫃、木床等基本都在,便對隨行的房管科幹事點了點頭。那幹事立刻拿出幾把新鎖,“咔嚓咔嚓”幾聲,將三間房子的門鎖得嚴嚴實實,貼上封條。
做完這一切,王主任和鄭主席也沒再多話,只是意味深長地掃了易中海三人一眼,便一前一後,離開了這座氣氛壓抑的四合院。
易中海、劉海中、閆埠貴三人送走領導,回到易家屋裏,看着瞬間空蕩了許多的桌子和變得空空如也的錢匣子,面面相覷,誰也沒說話。屋裏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三個人粗重又不甘的喘息聲。
閆埠貴第一個憋不住,嗓子眼發幹,聲音沙啞地開口,帶着濃濃的不甘心:“老易……這事兒……難道就這麼算了?一萬多塊錢啊!就這麼白白還……還給陳默那個小兔崽子了?” 他每說一個字,心口都像被針扎一下。
易中海正煩着呢,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語氣帶着不耐煩:“不算了還能咋地?啊?陳默現在癱在醫院裏,口口聲聲等錢救命,要拿回自己家的錢交醫藥費!這理由,天王老子來了也挑不出錯!錢都交到王主任和鄭主席手裏了,你還想咋樣?趕緊把心思收收,回家吃飯去!以後,就當他陳默這個人沒了!咱們該咋過還咋過!”
劉海中始終陰沉着臉沒吭聲,他這官迷今天覺得面子丟大了,心裏那團邪火憋得難受。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響聲,也沒跟易中海和閆埠貴打招呼,摔門就出去了,腳步沉重地往後院自己家走。
沒過兩分鍾,就聽見後院劉家傳來噼裏啪啦的動靜,夾雜着劉光天、劉光福兄弟倆殺豬似的慘叫和劉海中暴躁的吼罵聲:“我叫你們不學好!我叫你們偷懶!老子辛辛苦苦掙的錢……我打死你們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
顯然是劉海中把今天受的憋屈和氣惱,全撒在兩個倒黴兒子身上了。
閆埠貴被後院的動靜嚇得一縮脖子,咂咂嘴,小聲嘀咕:“得……老劉這又拿兒子當出氣筒了……唉,算了算了,我也走吧,眼不見心不煩。” 他搖搖頭,也揣着自己那顆滴血的心,灰溜溜地離開了易家。
鄭主席和王主任沉着臉離開四合院,兩人誰也沒說話,但腳步一致,徑直又回到了紅星醫院。
來到陳默的病房,鄭主席讓陪同的幹事在外面等着,他和王主任走了進去。鄭主席親自關好門,走到床邊,看着床上臉色蒼白、只有右手能微微活動的陳默,臉上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些,帶上幾分長輩的關切。
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用舊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磚頭般厚實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到陳默那唯一能動的右手邊。
“小默啊,”鄭主席的聲音帶着一種沉重的溫和,他用手輕輕拍了拍那包錢,“你們陳家的錢和東西,組織上給你做主,都要回來了。易中海他們幾家,連本帶利,湊了一萬八千塊,都在這兒了。”
他頓了頓,繼續語氣沉穩地說:“另外,你們家那三間房,還有你爹留下的那個工位,廠裏和街道商量了,先由軋鋼廠回收,給你算兩千塊錢。這樣,加起來一共是兩萬塊整。”
鄭主席俯下身,看着陳默的眼睛,語重心長:“孩子,這錢,你拿好。啥也別想,安安心心在醫院裏治病!” 然後語氣一轉,帶着一絲鼓勵:“你還年輕,千萬別放棄!真要萬一……萬一老天開眼,你這身子還能恢復,你就來軋鋼廠工會找我!鄭伯伯給你打包票,到時候,你們家的房子、工位,該怎麼還給你,就怎麼還給你!”
陳默聽着這番話,看着眼前這厚厚一包錢,身體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唯一能動的右手死死抓住那包錢,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聲音哽咽,充滿感激:“鄭主席……王主任……謝謝……謝謝組織……謝謝你們……給我做主……我……我一定好好治病……不辜負組織的期望……” 他哭得情真意切,像個終於找到依靠的委屈孩子。
王主任在一旁也安慰了幾句,讓他放心養病,有困難找組織。
又囑咐了一番,見陳默情緒漸漸平穩,鄭主席和王主任才起身離開。病房門輕輕關上的一刹那,陳默臉上的感激和淚水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冷靜,甚至帶着一絲冰冷。
他費力地用右手肘撐起一點身子,對着門外提高了一點聲音,雖然沙啞,但足夠清晰:“護士同志!麻煩您來一下!”
很快,負責這個病房的小護士推門進來:“同志,有什麼事?”
陳默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手邊那包錢,語氣平靜得不像個剛經歷大悲大喜的病人:“護士同志,這裏是兩萬塊錢。麻煩您,現在,立刻,全部幫我交到醫院的收費處,沖進我的醫藥費裏。賬上有多餘的,就繼續掛着。”
小護士看着那巨大的一包錢,眼睛都直了,結結巴巴地確認:“同……同志!兩……兩萬塊?全……全交了醫藥費?” 這年頭,誰見過這麼大一筆現金?還全交給醫院?
“對,全部。”陳默肯定地回答,眼神沒有絲毫動搖,“麻煩您了,現在就去辦。”
小護士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沉甸甸的紙包,像抱着個炸彈似的,腳步虛浮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