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夫人保養極好的面色上不見一絲喜怒,她端莊得像個假人,“樓家的臉面都讓你丟光了,打這一巴掌算是輕的,自己去祠堂跪着!”
樓藏月揉了揉發麻的臉頰,沉默不語去了祠堂。
跪祠堂等於沒晚飯吃。
這是這麼多年樓藏月跪出來的經驗,所以在來之前,她偷偷在衣服裏藏了巧克力。
她喜歡白巧。
不喜歡黑巧,太苦,比她的人生還苦。
也不喜歡堅果口味的,口感很奇怪。
祠堂鮮少有人來,樓藏月跪了一會,便盤腿坐在蒲團上。
她和祠堂裏的老祖宗們很熟。
“又來煩你們了。”
“你們也很討厭我吧?”
“委屈你們了。”
把最後一顆巧克力塞進嘴裏,圓圓的一顆,腮幫子鼓起活脫脫一個貪吃的鬆鼠。
太用力,扯到臉頰,疼得樓藏月眼淚快流下來。
其實樓夫人很少打她的,因爲留下痕跡會被人看出來,她臉上無光。
這次是意外,估計是樓青山在外面的女人又鬧到她面前了。
巧克力袋子藏在老地方。
台階欄杆的花盆底下,她上次藏的袋子還在。
樓藏月聳聳肩,想着下次不能再藏這裏了。
忽然聽到腳步聲,樓藏月立馬跪好,背脊挺直,目光虔誠。
“二小姐。”
是管家柏叔。
樓藏月趕緊跪好。
“謝先生來了,夫人說您練字太久弄髒了衣服,要您換一身衣服再去過去。”
管家笑得周到疏離,他是樓夫人從娘家帶來的。
“您也還需要補下妝。”
“謝先生?”樓藏月意外,“謝沉青?”
練字是受罰的體面說服,是樓夫人慣用的伎倆,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管家,“是的,大小姐也回來了。”
樓藏月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我知道了。”
樓夫人樓藏月準備的是一套長到腳踝的藕粉色小奈花紋紗裙,遮住她因爲長跪而泛紅的膝蓋。
香家春夏高定,很襯樓藏月的膚色,看起來溫婉乖順。
可當她站在一身黑色西套裙的樓望昭身邊時,便顯得一股子小家氣,無論是氣勢還是氣質,都勝樓藏月一籌。
樓藏月習慣了‘讓裝’’。
臉上,尤其是挨打的那一側補了厚厚一層粉底,又刷了很重的腮紅,才勉強遮住巴掌印。
她笑着走過去,“媽媽,姐姐。”
樓夫人一副熱情的模樣,牽住她的手,領着她在謝沉青身邊坐下來。
“沉青剛回國沒多久,你們小夫妻坐在一起,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端地一副用心良苦好母親的形象。
樓望昭寵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笑裏帶着絲絲曖昧,“藏月今天看起來氣色很不錯,看來你們夫妻感情很好。”
樓藏月攥了攥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朝着謝沉青揚起最明媚的笑容。
虛僞,刻意。
僞裝得像極了恩愛夫妻。
“老公,你是來接我的?”
謝沉青沉靜的視線從她的臉上劃過,淡漠道,“嗯,說好了晚上一起吃飯。”
樓夫人笑得得體,“本來還想留你們小兩口在家吃飯 ,既然你們約好了那就下次吧。”
“那我就先帶藏月走了。”
“你們夫妻感情好,我心裏也高興。”樓夫人慈愛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小夫妻,又道 ,“不過,沉青你來的剛好,我有些事想麻煩你,你跟我來一趟書房。”
謝沉青神色淡漠,“好。”
跟樓夫人上樓前,他拍了拍樓藏月的手背,“在這裏坐着乖乖等我。”
樓藏月點點頭說了句好。
謝沉青和樓夫人去了書房,不知道談什麼,談了快一個多小時。
樓望昭的女兒姣姣醒了。
傭人抱下來,交給樓望昭的時候,樓藏月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小姑娘濃眉大眼的,小小年紀就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作爲樓家這輩第一個孩子,姣姣備受寵愛,就連原本勒令樓望昭打掉孩子的樓夫人,也對她百般疼愛。
好幾次,樓藏月都從樓夫人臉上看到她從未見到過的溫情。
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
又是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大的天之驕女,樓藏月心裏說不出的羨慕。
“藏月,你要不要抱一抱?”
“不了不了。”
樓藏月有些膽怯,她不會抱孩子,怕把孩子摔了。
“姣姣,你看那是姨姨,漂亮的小姨。”
樓望昭沒勉強樓藏月,她抱着姣姣抓着她的小手,和樓藏月打招呼。
姣姣認人很厲害,她朝着樓藏月咯咯直笑,奶聲奶氣的,“姨姨~漂亮亮姨姨~”
“姣姣好乖,小姨這次來的急,下次肯定給你帶禮物。”
說實話。
樓藏月打心眼裏喜歡姣姣。
但她不敢和她太親昵。
她怕從樓夫人看她的眼神裏看到失望、嫌棄、憎惡。
沒一會,謝沉青和樓夫人下了樓。
“沉青,你要不要抱一下姣姣?”
不等樓藏月迎上去,就見樓望昭抱着嬌嬌走到了旋轉樓梯旁,一臉幸福和期待地望向謝沉青。
大概是覺得樓望昭的行爲有些冒犯,謝沉青面色冷峻分明,睇了她一眼後,越過她走向神情未定的樓藏月。
“回家了。”
他握住樓藏月纖細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冰,謝沉青皺了皺眉,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冷也不知道說。”
譴責的話,語氣卻是關心。
樓夫人立馬呵斥一旁的傭人,“你們怎麼回事,連二小姐吹不得空調都忘記了!”
傭人寒蟬若噤,“是,是大小姐說姣姣小姐剛睡醒怕——”
樓望昭抱了抱姣姣,“哎呀是我的錯,只顧着姣姣了,藏月你也是冷怎麼不知道說呀。”
又對謝沉青解釋,“你也別怪藏月,她一向馬虎慣了,不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不懂得照顧自己。
就是不懂得照顧丈夫。
綿裏藏針,樓藏月心裏劃過一絲苦澀。
現在的姐姐和小時候的姐姐不一樣了。
“我也是怕姣姣太熱了。”
樓藏月的解釋,將這點小事畫上句號。
也必須由她畫上句號。
她跟着謝沉青離開樓家。
車上。
她劃拉着手機。
前幾天魏亦然和她推薦了一間新開的法餐,說味道不錯,她打算請謝沉青吃。
當謝謝他今天來得及時,救了她一條‘狗’命。
否則還不知道要在祠堂跪多久呢。
“誒,你幹什麼?”
正在找地址,裙擺卻忽然被謝沉青撩起,露出一雙纖白勻婷的腿,以及微微泛紅的膝蓋。
樓藏月順着他的目光落在膝蓋上。
語氣不以爲然,“今天就跪了一會,不打緊。”
“晚餐吃法餐可以嗎?”
謝沉青想起在樓家書房裏,樓夫人和他說的話。
樓夫人說,“藏月是我的掌上明珠,當年她嫁給你時我是萬般不舍的。”
“婚禮也拖了兩年,是該舉辦了。”
“樓家給藏月準備的嫁妝是城南郊區的那塊地皮,謝家的聘禮是不是也要有點誠意?”
謝沉青盯着樓藏月紅紅的膝蓋,眉眼間隱隱醞藏着烏雲。
看來他要重新理解一下【掌上明珠】的意思了。
【謝沉青belike:我當時就氣得不行, 想打印一萬張【掌上明珠】甩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