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記得,自己只是個可笑的替代品。
這就不得不提到黎晚書,她優秀的,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姐姐。
從小到大,黎挽情都籠罩在姐姐的陰影之下。
她們不像其他姐妹一樣相互扶持,黎家的教育,向來是優勝劣汰。
她不如姐姐優秀,所以毫無異議就是被淘汰掉的那個。
黎晚書還沒成年的時候,就跟着爸爸進公司學習管理家族企業,她就只能困在舞蹈教室裏轉圈,不停地轉圈。
爸爸說她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以外一無是處,所以爲了抬高她的身價,就只能多備一些特長。
“不能像晚書一樣帶來價值,起碼該把自己賣個好價錢。”這是爸爸的原話。
何其諷刺的話。
她長這麼大,從沒感受過母愛,唯一給她溫暖的,是帶大她的保姆何姨。
她舞蹈考級那天,何姨病重,想見她最後一面,但爸爸說絕對不行,就算黎挽情的腿斷了,也絕對不能缺席這場考試。
接連好幾個嚴厲的絕對,壓垮了少女脆弱的自尊。
她開始自暴自棄,故意搞砸了考試,那是她的廢物生涯裏,罕見的失態失控。
爸爸生氣極了,把她關在籠子裏,“你真是瘋了!你該看看你的姐姐,如果今天是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透過狹窄的縫隙,黎挽情看到姐姐嫌棄的眼神。
她說,“懦弱至極,一點也不像黎家的孩子。”
那天,黎挽情沒哭,她骨子裏帶着怯懦與自卑,卻又生性倔強倨傲,就算掐紫了大腿,也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她不記得被關在鐵籠裏多久,只記得那天黎家來了好些人,傅家的人。
管家說,那些人是來下聘禮的,黎晚書要和傅隋洲結婚了。
那天黎挽情哭得好慘。
她覺得傅隋洲罪不至此,爲什麼這麼倒黴要娶黎晚書。
這一哭,就哭來了黎晚書墜樓的消息。
人雖然沒死,但成了植物人。
爸爸擔心與傅家的婚事就此作廢,不顧黎挽情的意願,定下了她嫁去傅家,還多添了一倍的嫁妝。
黎挽情那時想,只要能離開這個家,哪裏都好,就怕傅隋洲嫌棄不要她。
可出乎意料的,傅隋洲點頭說可以。
結婚那天她坐在婚車上,和傅隋洲說的第一句話是,“娶了我,你可真倒黴。”
傅隋洲的視線望過來,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糾正說,“是我三生有幸。”
她不知道那話是真是假,只記得傅隋洲那天演得特別深情,好像愛慕了她許久。
她的話其實還有後半句沒講。
沒娶成黎晚書,其實你也沒有那麼倒黴。
她是黎家沒用的二小姐,即使嫁給了傅隋洲,這點也不會改變。
傅隋洲不會留她太久的,她只是應急,借名爲傅隋洲的港短暫停靠。
離婚這一天早晚都會來,那時候她又會變成黎家二小姐。
黎挽情有些貪心地希望這一天可以晚點到來,畢竟狐假虎威的日子真的很爽。
可她沒法自欺欺人,總要有個心理準備,這樣離開的時候才不會那麼難看無措。
傅隋洲知道她爲什麼會這麼問,黎挽情受過的那些委屈,他都看在眼裏。
從始至終,他想娶的人都不是黎晚書。
空氣突然安靜。
黎挽情倒吸了口氣,堵住他的嘴,“算了,當我沒問過。”
答案近在眼前,她承認自己膽怯了。
她故作灑脫,沖他揚起笑臉,“到時候記得通知我一聲,對了,你應該不會那麼小氣,一毛錢也不留給我吧?”
黎挽情繞過他走出去,壓在唇上的溫熱消失,傅隋洲的心好像空了一塊。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窒息。
被蹭了一身水,他身上也溼了,白色襯衣緊貼着腰腹,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
那上面有黎挽情的手印,不大不小按在上面。
傅隋洲失笑,還挺會挑地方。
快速沖了個澡出來,人正趴在床上玩手機,他無心看到了手機屏幕,裏頭穿着清涼的男人隨着音樂盡情扭動腰肢,他那沒出息的妻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克制一下,口水快掉到手機上了。”
黎挽情慌亂地擦了下嘴,抱怨,“你這人走路怎麼沒聲音......”
她有點心虛,不過也就一點而已,不過兩秒鍾就恢復如初,繼續盯着屏幕欣賞。
真帶勁兒。
那完全陷進去的無所顧忌的樣子,讓男人擰了擰眉。
“這麼喜歡看,不如看我的?”
黎挽情頭也沒抬,“家花哪有野花香。”
“你說什麼?”
黎挽情一噎,趕緊改口,“家花裏就屬隋洲姐夫最香。”
她故意提起這個稱呼,傅隋洲都反應了半秒。
“膽子越來越大了。”
黎挽情聽這話就知道傅隋洲沒生氣,打了個哈欠往被窩裏鑽。
“你洗澡的時候,二嬸嬸又來了,她說有急事找你,好像是關於傅鐸。”
“嗯,我已經知道了。”
黎挽情微愣,“傅鐸被人打進醫院了,肋骨斷了三根,這事兒你知道?”
她心裏有個可怕的猜測,“該不會是......”
傅隋洲踱步靠近,黎挽情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床體陷下去一塊,傅隋洲身形卓越,俯身的動作讓背脊上的肌肉完全緊繃凸起,像是蓄勢待發的凶猛野獸,只等待一個時機就把獵物拆骨入腹。
很明顯,黎挽情就是那個可憐的獵物。
“如果我說,就是我幹的,你會不會怕我?”
黎挽情是真的有點被嚇到了,愣愣看着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肉眼可見的恐懼。
“逗你的,”傅隋洲突然笑起來,在她臉上掐了掐,“我的消息比許音華快。”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是傅家人,我有什麼理由對他動手?”
傅隋洲漫不經心說着,仿佛這一切真的與他無關。
“過來,給你吹頭發。”傅隋洲把還沒回神的黎挽情拉到床邊,溫柔地捧起一縷頭發。
黎挽情一動不動,乖順又精致,像個沒有生命力的完美人偶。
她忽然覺得,這麼多年,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傅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