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奶奶回到民宿的時候，林西離還坐在一樓的客廳裏，心神不寧地等待着，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
看到霍奶奶進來，她立刻站起身來。
霍奶奶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又喜氣。
她將屬於女方的一本結婚證和身份證遞還給林西離。
老人家笑眯眯地說：“喏，辦好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孫媳婦兒了！”
林西離接過那本鮮紅的小冊子，觸手有一種不真實的質感。
她翻開，裏面果然貼着她和霍南琛身份證照片的合成照，下面印着他們的名字和登記日期。
這一切，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她仔細看着信息，霍南琛確實年紀跟她相仿，就比她大兩歲。
霍奶奶不是去居委會報備嗎？怎麼領了結婚證回來？
她抬起頭，疑惑問道：“奶奶，這……這現在結婚都不用本人到場的嗎？”
“還有……霍醫生他……他真的同意了嗎？”
以霍南琛那清冷寡言的性子，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同意和一個只見了幾面的病人結婚？
還有，現在的政策變了嗎？
霍奶奶面上絲毫不顯心虛，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拍着胸脯說:“同意了，當然同意了，我還能騙你不成？”
“這裏是小鎮，跟你們大城市不一樣，規矩沒那麼死板。”
“現在年輕人都在外面跑，沒幾對留在鎮上的，民政局那邊也理解。”
“我說你們倆都是醫生，忙得脫不開身，先把證辦了，流程後面再補也行。”
“我可是籤了承諾書的，保證你們自願。”
霍奶奶刻意模糊了重點，絕口不提自己是如何說服工作人員的，更沒提霍南琛壓根不知情。
她看着林西離還有些怔忪的表情，趁熱打鐵，擺出長輩的架勢：
“那個……西離啊，你看，這證也領了，就是合法夫妻了。”
“按照我們這兒的規矩，結婚了就要住一起的。”
“你收拾收拾東西，等南琛回來，就跟他一起回家住吧？”
“啊？”
林西離徹底愣住了，要……要馬上住到一起？
這完全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她想象中的結婚，僅僅停留在法律層面，是用來應付林家的。
她根本沒做好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心理準備。
“奶奶，”她連忙開口，“能不能……讓我過渡兩天？這……這太突然了。”
霍奶奶心裏其實也打着鼓，她還沒搞定自己孫子。
現在讓林西離過去，萬一穿幫了或者場面失控就麻煩了。
“行行行，奶奶理解，女孩子家嘛，是得有點準備。”
“那你先收拾着，不着急，不着急啊！”
她得趕緊先去找孫子把這邊敲定才行。
傍晚，霍南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剛踏進院子，就被守株待兔的霍奶奶一把拉住。
“南琛，快，跟奶奶回家，有要緊事跟你說！”
霍奶奶神色嚴肅，不容分說地拽着他就往外走。
霍南琛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奶奶少有的鄭重神色，還是跟着她回去了。
一進門，霍奶奶反手就把大門給鎖緊。
在霍南琛疑惑的目光中，她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了那本鮮豔的結婚證，遞到了他面前。
霍南琛蹙着眉接過，當他打開看到裏面並排的名字和照片，以及那個清晰的鋼印時。
他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瞬間出現了裂痕，瞳孔猛然收縮。
“奶奶，您……”
他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奶奶，“您這是做什麼？”
“您怎麼能……怎麼能不經我同意，就去辦這個？”
他的語氣帶着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無奈。
霍奶奶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
“我怎麼沒經你同意了？我這不是來告訴你了嗎？”
“再說了，人家西離姑娘是自願的，心甘情願嫁給你，她連身份證都給我了。”
“自願？我和她只是醫患關系，毫無感情基礎，她怎麼可能自願？”
霍南琛覺得這簡直荒謬透頂。
“奶奶，沒有雙方本人到場，你到底怎麼辦下來的？”
“您是不是給人家塞紅包了？這不算數的。”
“怎麼不算數？鋼印都蓋了，婚姻局承認的，還有南琛，你別忘了你自己出身什麼樣的家庭？”
“世家子孫的婚姻，有幾個是講感情的？
“哪一個不是聯姻？別拿感情說事。”
霍南琛被她的話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就算不談感情，您了解她的背景嗎？知道她是……”
“我不管她什麼背景。”
霍奶奶打斷他，“我看她人好，長得也好，還是個法醫，跟你這醫生正相配。”
“你都快要成廟裏的和尚了，我還講究什麼了解不了解？”
“我現在只講究你能不能給我找個孫媳婦，讓我閉眼之前能看到你結婚？”
“哪天我不在了，有個人能陪着你，這西離姑娘我看挺好的。”
霍南琛看着奶奶激動泛紅的臉龐，知道跟她講道理是講不通了。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會承認的，我這就去找她說清楚，然後去民政局撤銷這個荒唐的登記！”
說着他就要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
霍奶奶猛地大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拖住他，連拉帶拽地把他拖到正廳一個牌位前。
“跪下！”霍奶奶的聲音突然威嚴起來。
霍南琛看着爺爺的牌位，又看着奶奶決絕的眼神，最終還是緩緩跪了下去。
霍奶奶指着牌位，聲音顫抖卻清晰：“不孝子孫霍南琛，你給我在你爺爺面前發誓，這門親事，你認還是不認？”
“你若敢不認，敢去撤銷，我今天就撞死在這牌位前去陪你爺爺。”
“我說到做到，以後你就等着給我收屍，看你以後怎麼有臉去見地下的霍家祖宗！”
“奶奶，你別忘了，我已經放棄霍家身份了。”
“放棄身份，那你身上是不是還流着霍家的血，這是不是你親生爺爺。”
霍南琛看着奶奶那花白的頭發和因爲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席卷了他。
他知道，奶奶做得出來。
她爲了他的終身大事，已經魔怔了。
他閉上眼，腦海閃過林西離那張清冷憂鬱卻又帶着倔強的臉……
娶誰不是娶呢？
既然無法擺脫，那就接受吧。
就當是完成一個任務，安撫年邁的奶奶。
他緩緩睜開眼，眼底是一片沉寂的墨色，所有的震驚和怒火都被壓了下去，只剩下認命般的平靜。
“好。”他的聲音幹澀而低沉，“我答應，這婚，我認了。”
霍奶奶聞言，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臉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好……這才是奶奶的好孫子……”
霍南琛從冰冷的瓷磚地上站起身，沒有去看奶奶，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他覺得有必要還是得找林西離談談，是沖動還是真的自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