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看那個兔子燈,眼睛還會動呢!”
“姐姐姐姐!那盞走馬燈轉得好快,上面的小人好像在跳舞!”
“娘!那盞琉璃荷花燈真好看!”
她像只快活的小蝴蝶,在人群和燈海中穿梭,指着各式各樣的花燈興奮地嚷嚷,臉上洋溢着純粹的快樂和驚嘆。林驚瀾緊跟在她身邊,既要護着她不被行人撞到,又要應付她層出不窮的問題和驚嘆,臉上帶着無奈又縱容的笑意。林嘯雲和林夫人看着小女兒這般開心,相視一笑,眼中滿是慈愛。
“喜歡哪一盞?”林驚瀾見她在一個賣燈的老伯攤前駐足許久,目光流連在一盞做工極其精巧、繪着嫦娥奔月圖案的八角宮燈上,便溫聲問道。
林月辭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渴望:“大哥,這盞!這盞最漂亮!”
林驚瀾剛掏出錢袋子,手指尚未觸到銅錢,異變陡生!
一只髒兮兮的小手如同鬼魅般從人縫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攥住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子,猛地一扯!
“哎?!”林驚瀾只覺手上一輕,心頭猛地一沉。
那得手的小偷極其滑溜,借着人群的擁擠和自己身材矮小的優勢,像條泥鰍般猛地鑽入人流,瞬間就竄出去好幾步遠,只留下一個飛快逃竄的瘦小背影。
“小賊!站住!”林驚瀾反應極快,怒喝一聲,下意識就要追去。但他立刻意識到母親和妹妹還在身邊,不能無人看護。他當機立斷,一把將還在發懵的林月辭輕輕推到父親林嘯雲身邊,語速極快地說道:“爹,你看好妹妹和娘!我去追!”
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矯健地分開人群,朝着那小偷消失的方向緊追不舍。他常年走鏢,眼力、腳力都非常人可比,此刻動了真怒,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林月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了一下,直到大哥的身影沒入人群,她才反應過來——大哥的錢袋子被搶了!那個裝着給他們買花燈、買零嘴錢的錢袋子!
“爹!那小偷……”她抓住父親的衣袖,又急又氣。好好的一場花燈會,竟然遇到這種事!
林嘯雲面色沉穩,將妻子和兩個女兒護在身後,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周圍涌動的人群,沉聲道:“無妨,驚瀾應付得來。你們跟緊我,莫要走散。”他雖然擔心兒子,但更首要的是確保身邊女眷的安全。
原本歡樂溫馨的氣氛,因這突如其來的盜竊事件,頓時蒙上了一層緊張。林月辭緊緊握着父親的手臂,一邊擔心大哥,一邊又忍不住氣憤那小偷壞了他們的興致,眼睛還下意識地望向那盞她看中的、還沒付錢的嫦娥奔月宮燈。
好好的遊花燈會,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鬧得興致全無。看着林驚瀾的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林嘯雲雖然對兒子的身手有信心,但畢竟人生地不熟,心中難免記掛。他當機立斷,對妻女說道:“此地人多眼雜,不宜久留。我們先回客棧等驚瀾。”
林夫人和林婉兒也受了驚嚇,自然沒有異議。林月辭雖有些遺憾那盞沒到手的漂亮宮燈,但更擔心大哥的安危,便也乖乖點頭。
一家人再無遊玩的心思,沿着來路,沉默地回到了下榻的客棧。之前出門時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邊,此刻房間裏卻彌漫着一種壓抑的等待氛圍。
林嘯雲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面色沉靜,手指卻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着,目光時不時投向窗外街道的方向,留意着任何動靜。林夫人坐在榻邊,手中捏着帕子,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憂慮。林婉兒挨着母親坐下,輕聲安慰着。
林月辭則有些坐立不安。她在房間裏踱了幾步,又跑到門口側耳傾聽走廊的動靜。腦子裏胡思亂想着:大哥能不能追上那個小賊?會不會有危險?那錢袋裏除了銀錢,可還有鏢局的一些票據憑證,若是丟了可就麻煩了。
時間在等待中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長。窗外隱約傳來的市井喧囂,此刻聽來也顯得有些刺耳。那原本璀璨迷人的花燈會,此刻在林月辭心裏,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怎麼還沒回來……”林夫人忍不住低聲念叨了一句。
林嘯雲沉聲道:“放心,驚瀾機警,功夫也扎實,對付一個小毛賊不在話下。許是那賊人滑溜,多費了些周折。”
話雖如此,擔憂卻並未減少分毫。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林月辭快要按捺不住,想央求父親出去找找時,走廊上終於傳來了熟悉的、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房間裏的四人幾乎同時精神一振,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是大哥!”林月辭耳朵最靈,第一個聽出來,立刻沖過去拉開了房門。
只見林驚瀾站在門外,氣息微喘,額角帶着薄汗,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亂,似乎經過一番追逐甚至搏鬥。但他的眼神明亮,手中正握着那個失而復得的錢袋子!
“爹,娘,我回來了。”他踏進房間,臉上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錢袋追回來了。”
一家人頓時都鬆了口氣。
經過白天的舟車勞頓以及晚上的意外鬧劇,大家都身心俱疲,洗漱後便早早睡下了。林月辭躺在姐姐身邊,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卻毫無睡意。白日的喧囂褪去,夜晚的寂靜讓她的思緒格外清晰,心頭縈繞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躁動。
她輕手輕腳地披衣起身,坐到窗邊的椅子上,支開窗櫺,任由微涼的夜風拂面。窗外,客棧院落裏那幾株石榴樹在月色下勾勒出朦朧的剪影,紅色的花朵變成了沉靜的暗影。
就在這時,一個修長的人影,提着一盞燈,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院子。
月光如水,淡淡地灑在他身上。他步履從容,徑直走向那株開得最盛的石榴樹。隨着他的走近,他手中那盞燈的光暈也漸漸清晰——那是一盞做工極其精巧的八角宮燈,燈壁上繪着的,正是嫦娥奔月的圖案,在暖黃的光線下,仙子的衣袂仿佛真的要飄然飛去!
林月辭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這……這不就是她在花燈會上看中、卻因小偷攪局而沒能買到的那盞燈嗎?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提燈的人。只見他微微抬手,輕鬆地將那盞漂亮的宮燈掛在了低垂的石榴樹枝梢。暖光透過薄薄的燈罩流淌出來,瞬間點亮了一小方天地,光暈柔和地籠罩着他,也照亮了他的臉龐。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帶着一絲她熟悉的、若有若無的慵懶笑意。不是讓她擔心牽掛又時不時面紅耳赤的六師兄謝無妄,又是誰?!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怎麼會知道她喜歡這盞燈?!
他……是特意來找她的嗎?
無數個問題瞬間沖上腦海,但都比不上眼前這一幕帶來的視覺與心靈的沖擊。
月光,石榴花,暖燈,以及燈下那個長身玉立、俊美得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少年郎。
這一幕,浪漫得超出了林月辭所有關於古代愛情的想象,甚至比她看過的任何偶像劇場景都要動人心魄。
她下意識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將那聲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硬生生堵了回去。胸腔裏像是揣了一百只兔子,瘋狂地蹦跳沖撞,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響。臉頰在黑暗中迅速升溫,滾燙得嚇人,連指尖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極致的驚喜和心動而微微發麻。
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樓下那個身影,生怕一眨眼,這如夢似幻的場景就會消失。
謝無妄掛好燈,似乎有所感應,微微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投向了她窗口的方向。隔着朦朧的夜色與暖黃的光暈,他的視線仿佛與她撞個正着。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對着窗口的方向,輕輕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比月色更溫柔、比燈火更暖人的笑容。
那一刻,林月辭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