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深沉。

冰冷的雨水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砸在柏油路上,濺起朵朵水花,迅速將城市籠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路燈昏黃的光線在雨幕中扭曲,模糊不清。

林軒攙扶着蘇雨柔,沉默地走在雨中。兩人都沒有打傘,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蘇雨柔的淚水混着雨水滑落,肩膀微微顫抖,不知是冷的,還是委屈的。林軒緊緊握着她的手臂,一言不發,臉上的紅酒漬已被雨水沖刷淡去,但那份刻骨的屈辱,卻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離開蘇家別墅那令人窒息的環境,冰冷的雨水反而讓他滾燙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他體內的血液依舊在奔涌,那股因極致憤怒而引動的、來自血脈深處的細微悸動,並未完全平息,反而像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圈難以言喻的漣漪。

“你先回去吧。”走到一個路口,林軒停下腳步,聲音有些沙啞地對蘇雨柔說道。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更狼狽的樣子,也不想她跟着一起淋雨。

蘇雨柔抬起頭,雨水打溼了她的長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眼神復雜地看着他。有失望,有無奈,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林軒最後那駭人眼神而產生的好奇與悸動。

“你……”她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背影在雨幕中顯得單薄而落寞。

林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心中五味雜陳。三年夫妻,形同陌路,今日她卻因他而受辱……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母親!他必須盡快趕到醫院去陪母親。

然而,就在他準備邁步沖向人民醫院時,口袋裏的老舊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在這雨夜裏格外刺耳。

他心中莫名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慌忙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正是“人民醫院”的號碼。

“喂?”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陳淑蘭的家屬林軒嗎?”電話那頭傳來護士急促而公式化的聲音,“你母親病情突然惡化,心跳驟停,正在搶救!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你趕快過來!”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病危通知……搶救……

母親蒼白而慈祥的面容在他眼前閃過,那些省吃儉用、甚至賣血換來的藥材,那些守在病床前的不眠之夜……所有的堅持和努力,難道就要在這一刻化爲烏有?

不!絕對不能!

“媽——!”林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低吼,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又瞬間被無盡的恐慌和絕望填充。

他再也顧不上其他,像一頭發瘋的野獸,猛地轉過身,朝着人民醫院的方向,在滂沱大雨中拼命狂奔起來!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冰冷的寒意滲透肌膚,但他渾然不覺。他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他要見到母親!他不能讓母親就這樣離開!

鞋子踩在積水的路面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濺起渾濁的水花。雨水順着他的頭發流進眼睛,又和滾燙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周圍的車輛鳴笛聲、雨聲、風聲,都仿佛遠去,世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穿過一條街道,眼看再過一個路口就是醫院。

就在這時,人行道旁的一個小巷口,突然竄出一個穿着粉色雨衣的小小身影!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似乎是在追一個被風吹走的玩具球,完全沒注意到前方正是紅燈以及疾馳而來的車流!

“危險!別過去!”一個路人的驚呼聲響起。

一輛黑色的轎車正高速駛來,刺眼的車燈穿透雨幕,司機顯然也發現了這突發狀況,拼命按喇叭並急踩刹車,但溼滑的路面讓刹車距離大大延長,轎車帶着刺耳的摩擦聲,依舊朝着小女孩沖去!

小女孩被嚇呆了,站在馬路中央,一動不動。

眼看慘劇就要發生!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出!

是林軒!

他幾乎是在看到小女孩危險的瞬間,身體的本能就超越了思考。母親的病危讓他對生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與渴望,他無法眼睜睜看着另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撲了過去,一把將嚇傻的小女孩緊緊抱在懷裏,然後奮力向旁邊一推!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巨大的沖擊力狠狠作用在林軒的側背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柄巨錘砸中,五髒六腑都瞬間移位,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他抱着小女孩,兩人一起被撞得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然後重重地摔在幾米開外溼冷的路面上。

“呃……”林軒喉頭一甜,一股腥鹹的液體涌上口腔,被他強行咽了回去。全身的骨頭仿佛散架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昏厥。

被他護在懷裏的小女孩因爲他的緩沖,只是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似乎並無大礙。

周圍的驚呼聲、刹車聲、雨聲混雜在一起。

林軒的意識開始模糊,視線變得昏暗。他努力地想抬起頭,看向醫院的方向,母親還在等着他……

雨水無情地打在他的臉上,混合着嘴角溢出的一絲鮮紅,流淌而下。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和體溫正在隨着雨水快速流失。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突然傳來一股灼熱!

是那枚玉佩!那枚他自幼佩戴,從未離身,卻始終黯淡無光,被蘇家人和張凱譏諷爲“地攤貨”的古樸玉佩!

此刻,他流淌出的溫熱鮮血,浸透了衣衫,染紅了那枚緊貼胸口的玉佩。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沾染了鮮血的玉佩,不再是冰冷的觸感,而是驟然變得滾燙!仿佛一塊被投入熔爐的金屬!

緊接着,一抹微不可察、卻無比神秘的朦朧光暈,自玉佩中心滲透出來,瞬間將林軒的整個意識包裹!

那光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蒼茫、至高無上的氣息。

林軒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最後一絲對外界的感知徹底斷絕。所有的疼痛、雨水、嘈雜聲都消失了,他的意識仿佛被強行從殘破的軀體中抽離,墜入了一個無邊無際、混混沌沌、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空間的奇異之地……

雨,還在下。

街道上,混亂一片,有人報警,有人叫救護車,小女孩的哭聲尖銳。

而林軒,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雨水中,身體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

唯有他胸口處,那枚緊貼肌膚的玉佩,在無人察覺的衣物掩蓋下,散發着持續而神秘的微光,仿佛某種沉睡了萬古的存在,正被鮮血與瀕死的契機,悄然喚醒。

混沌空間,未知的傳承,正在等待着他的到來。

而他瀕危的母親,依舊在不遠處的醫院裏,等待着不知能否到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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