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步走出喜堂,身後傳來平津侯夫人焦急的呼喚:“兒媳婦,你別說氣話……”
她提着裙擺追上來,壓低聲音道:“廷淵年輕氣盛,只是一時糊塗。這滿堂賓客都看着呢,咱們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我後退半步,與她拉開恰到好處的距離,微微福身:“顧夫人,和離書我已經收下。從今往後,林姑娘才是您的兒媳婦。”
我的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能讓附近幾位夫人聽得真切。
平津侯夫人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塗着丹蔻的手指緊緊攥住帕子。
“你!”身後傳來平津侯暴怒的吼聲,“你這個孽障!我平津侯府百年清譽,今日全毀在你手裏!”
顧廷淵梗着脖子頂撞:“我追求真愛何錯之有?朝朝溫柔善良,比那些裝模作樣的世家小姐強百倍!”
“你、你……”平津侯氣得渾身發抖,突然兩眼一翻,直挺挺向後倒去。
“老爺!”平津侯夫人尖叫着撲過去。
滿堂賓客頓時亂作一團。
我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身後是一片兵荒馬亂。
跨出門檻時,我聽見有夫人小聲議論:“這謝家小姐倒是硬氣……”
“可不是,換做旁人早哭暈過去了……”
“平津侯世子也太過分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前世我在這裏哭軟了膝蓋,這一世,我要讓所有人記住我是如何挺直脊梁離開的。
平津侯府門外,春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打溼了我的嫁衣下擺。
我低頭看着那個蹲在牆角撿食殘羹剩飯的乞丐。
他枯瘦的手指在泥水裏摸索着半塊發黴的饅頭。
“拿去買點東西吃吧。”我拔下頭上的金鳳釵,輕輕放進他破舊的碗裏。
金釵落入碗中發出清脆的聲響,那乞丐渾身一顫,抬起那張被火燒毀半邊的臉。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他不僅毀了容,眼睛也沒有焦距——是個瞎子。
他顫抖着伸手去摸那金釵,粗糙的指尖劃過我的手腕,留下一道淺淺的泥痕。
“多、多謝小姐……”他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炭火灼傷過喉嚨。
我苦笑着搖搖頭,轉身離去。
前世我被囚禁時,也曾像他一樣在黑暗中摸索餿飯剩菜。
如今重活一世,我自己都難保,能幫他的也只有這一支金釵了。
我沒有回丞相府。
沿着記憶中的小路,我來到了城南一處偏僻的小院。
這是母親生前偷偷置辦的產業,連父親都不知道。
推開斑駁的木門,院子裏雜草叢生,但屋舍還算完好。
我一件件取下身上的首飾,打算換成銀子。
父親最看重臉面,丞相府我是回不去了。
果然第二日,城中就貼滿了告示。
上面“謝芝韻品行不端,即日起逐出家門”幾個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往當鋪走去。
半月後,城南最熱鬧的街市上,“清韻茶樓”開張了。
我用當首飾的銀子盤下這間二層小樓,樓下賣茶,樓上設了幾間雅座。
“聽說了嗎?這就是那個新婚夜被平津侯世子退婚的謝家小姐開的……”
“嘖嘖,丞相嫡女淪落到開茶樓,真是可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