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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你......”
“別怪舅舅，”他嘆了口氣，從座位底下摸出一把扳手，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那是一個億啊......你把硬幣給我，舅舅給你燒紙錢。”
原來在我不知不覺中，舅舅已經把車開到了荒郊野嶺。
真是殺人藏屍的好地方。
儀表盤微弱的燈光詭異的照射角度，把平日裏的舅舅照得格外猙獰。
“舅......舅，我是你親外甥啊！是我媽把你拉扯大的！”
我努力發聲，試圖喚醒他最後一點良知。
舅舅突然暴怒，五官扭曲，手上的勁更大！
“別提你媽！你媽當年要是肯借我那筆錢，我至於在工地上吃半輩子灰嗎？”
“現在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了，我一定要把握住！”
“把硬幣交出來！不然你就下去見你媽！”
他是認真的，這個瘋子！
在這巨大的利益面前，親情比紙還薄。
我死死盯着那把扳手，大腦在極度的恐懼中反而變得異常清醒。
他畢竟五十多歲了，常年酗酒，身體早就被掏空了。
而我年輕力壯，雖然受了傷，但求生欲讓我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在他舉起扳手準備向我砸來的瞬間，我猛地撲了過去！
“去死吧！”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頭狠狠撞向他的鼻梁。
鮮血飛濺。
舅舅慘叫一聲，手裏的扳手脫落。
車子不知怎麼就啓動了，在路面上瘋狂打轉，撞上了路邊的護欄，半個車頭懸空在河堤上。
劇烈的撞擊讓我眼前一黑。
但我知道我不能暈。
我強忍着眩暈，一腳踹開變形的車門，從車裏滾了出來。
舅舅滿臉是血，卡在駕駛座上呻吟，還在伸手抓我：
“硬幣......給我......”
說完他便暈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從他兜裏掏出了那部手機。
這一刻，我對這個世界徹底心寒了。
既然你們所有人都要置我於死地，既然你們都想要這枚硬幣。
好，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有！
我沒有報警。
毆打、綁架、殺人未遂，就算抓進去，判個幾年也就出來了。
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讓他們付出比死更慘痛的代價。
我看着懸在河堤邊的車，一個瘋狂的復仇計劃在腦海中成型。
我把自己的身份證件扔在副駕駛座上，又咬破嘴唇，把血抹在座椅和儀表盤上。
然後，把那枚真正的硬幣從兜裏掏出來，放在了駕駛座上，再從車裏拿走一些錢。
當然，必須要有兩個一塊錢的硬幣，這有大用。
最後的最後，我只需要把一只鞋子放在車裏，讓車子保持在河堤上懸停的姿態就行。
等舅舅醒來，他只會覺得，我已經失足落水了。
而他就是那枚硬幣的唯一擁有者。
我終於來到了城區，找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點吃的，還有一把銼刀。
大半夜，一個人坐在便利店，磨硬幣。
路過的人都覺得很奇怪，但是沒關系，爲了能讓他們付出代價。
這點奇怪目光根本不算什麼。
那枚所謂的“硬幣”，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防僞標識。
只是邊緣的齒輪有幾處規則的磨損，倒是足夠辨認。
我在路上仔細觀察過，具體少了哪幾道齒輪，我不需要記得很清楚。
只需要讓他們相信，這是真的就行了。
我花了整整三個小時，磨出了三枚“假硬幣”。
哪怕我的手被磨出了血泡，我也感覺不到疼。
每一刀下去，都是我對他們的恨意。
凌晨三點，夜深人靜。
我開始行動。
6.
第一站，小雅的房間。
我用備用鑰匙輕輕打開門。
這是以前她給我配的，沒想到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不在，估計是去找張鵬了。
我把一枚假硬幣塞進了她平時最愛穿的那雙高跟鞋的鞋墊底下。
那是她每次出門必穿的鞋，也是她藏私房錢的地方。
一旦她發現這枚硬幣，她會怎麼想？
她會以爲是我逃跑時匆忙藏下的，或者是張鵬他們沒搜到的漏網之魚。
貪婪會讓她以爲自己才是那個“天選之子”。
第二站，工地宿舍。
宿舍門虛掩着，裏面一片狼藉。
張鵬和王強也不在。
我把第二枚假硬幣扔在了我的床鋪縫隙裏，用一點棉絮蓋住，露出一點點金屬的光澤。
只要他們回來重新翻找，一定能看見。
至於舅舅，他不需要假的，因爲真的就在他兜裏。
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他只會以爲是我死前留下的，或者是他在車裏撿到的。
但他絕對不會相信其他人。
現在，局已經布好了。
四個人。
兩枚假硬幣，一枚真硬幣。
明天早上，集團將上演一出大戲。
第二天上午，我用公用電話打了一個匿名報警電話。
“喂，110嗎？我要舉報。XX建築公司總部會議室，今天上午十點，會有一場關於巨額遺產分配的械鬥，涉嫌謀殺案線索。對，有人死了。”
掛斷電話，我壓低帽檐，混進了公司總部的大樓。
我是這裏的員工，準確來說，昨晚開始，我就是高級員工。
雖然沒有工卡，但是展示一下我手機裏的升職通知，前台就放我進去了。
保安看我穿着工服，以爲我是來修東西的，沒攔我。
我躲在會議室隔壁的雜物間裏，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盯着走廊。
九點五十分。
好戲開場了。
張鵬和王強最先到。
他們兩個眼圈發黑，身上帶着傷，顯然昨晚沒少折騰。
兩人神色緊張，互相防備，手都揣在兜裏，顯然握着硬幣。
緊接着，小雅來了。
她換了一身性感的紅裙子，踩着那雙藏着假硬幣的高跟鞋，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大概是努力想顯得自己體面吧。
最後出現的是舅舅。
他頭上纏着紗布，一瘸一拐，渾身溼漉漉的，像是剛從水鬼窩裏爬出來。
四個人在會議室門口碰面了。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老東西，你來湊什麼熱鬧？”張鵬率先發難，手裏亮出了彈簧刀。
“你說話放尊重一點，老子馬上就要大富大貴了！”舅舅沉迷在自己暴富夢想之中。
“放你媽的屁！硬幣我們這裏！”王強惡狠狠地回應。
突然小雅發出諷刺的笑聲。
“你們不會是隨便拿了兩個假的，想來蒙騙梁總吧？硬幣在我這裏好吧！”
就在他們快要打起來的時候，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穿着高定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身後跟着四個彪形大漢。
是小梁總。
那個傳說中人傻錢多的海歸富二代，也是這次“尋寶遊戲”的發起者。
不錯，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爲昨晚小梁總的一句話。
昨晚公司年會，小梁總喝得高興，在高職級員工群裏發了一段話。
7.
【你們誰......誰能吃到我藏在餃子的硬幣，我給他一個億！】
不知怎麼的，這段話居然被用拍照的方式，流傳了出來。
張鵬、王強、小雅還有我舅舅，都看到了這張圖。
當然，如果是平常人，根本不會相信，甚至以爲是小梁總喝醉了說的胡話。
但是這位小梁總是海歸，之前一直掌管海外分公司。
曾經在美國公司年會上，他就當場抽獎，贈送了獲獎者一千萬美金，還上了全球熱搜。
所以這次他說的話，沒有人以爲是玩笑。
他們四個，都期待因爲這一塊錢硬幣，改變命運。
小梁總推了推眼鏡，臉上掛着玩味的笑容。
“你們四個給我的留言我都看到了，聽說你們都找到了我的幸運硬幣？來，進屋聊。”
四個人面面相覷，然後爭先恐後地擠進了會議室。
我悄悄把耳朵貼在牆上。
“小梁總！硬幣在我這！我是第一個發現的！”張鵬大喊。
“胡說！明明在我這！這是我男朋友吃出來的！”小雅也不甘示弱。
“都閉嘴！在我這！是我外甥發現的！”舅舅吼道。
“啪！啪！啪！”
三枚硬幣被重重拍在會議桌上，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小梁總看着桌上的硬幣，眉頭皺了起來。
“有意思，我只丟了一枚硬幣，怎麼變出來這麼多？”
他坐在老板椅上，轉了一圈，抬起頭，眼神變得銳利。
“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騙我。這一個億，我只給真正的贏家。”
“現在，你們誰能證明，這硬幣是怎麼來的？誰能證明，它是真的？”
“只要能說服我，錢立刻轉賬。”
他把手機銀行的餘額界面亮了出來。
那一長串的零，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瘋狂。
爲了證明自己是“正統”，爲了那一個億。
他們開始爭先恐後地，把自己的罪行，當成了邀功的資本。
8
“小梁總！聽我說！”
張鵬第一個跳出來，指着另外幾個人。
“我是昨晚唯一進入年會會場的人，我打包了現場的餃子，沒想到，居然吃出了硬幣！所以只有可能是我啊！”
“你放屁！餃子明明是林凡吃的！”小雅馬上插嘴。
“哦？林凡是誰？”
“林凡是我男朋友，是他吃到了硬幣，最後給了我！”
小梁總饒有興致地看着張鵬。
“是嗎？”
“我......我也沒說謊啊，我也沒說是我吃出的硬幣啊......但是！我的硬幣絕對是真的！”
小梁總攤開手。
“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爲......因爲......”
張鵬一咬牙，一狠心，幹脆從實招來。
“是我把林凡綁在床上，用老虎鉗差點拔光他的牙，他才吐出來的！”
“你看，這硬幣上還有他的血！小梁總，這算是刑事傷害了，我總不至於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吧？”
至於，當然至於，他欠了一屁股債，要是真被抓進去，還能幫他躲債。
而且蹲幾年出來能有一個億，他求之不得。
“你們都撒謊！”
小雅尖叫着，那張漂亮的臉蛋此刻扭曲得像個女鬼。
“林凡是我男朋友！他逃到我那裏，是我把他騙進廁所鎖起來，他在我家都脫光了，硬幣留在我家，很合理啊！”
面對一個億，她的清白廉恥自然是不值一提。
一直沒說話的舅舅猛地拍案而起。
“夠了！他們說的都是小打小鬧！人，是我殺的！”
全場死寂。
8.
舅舅喘着粗氣，眼神瘋狂。
“我殺人了！我殺了林凡！這錢必須是我的！”
在場衆人皆驚。
“林凡死了？”
“嘿嘿，你們不知道了吧！那小子跑了以後上了我的車。”
“是我！我把他帶到河邊，想把他撞死！車都撞爛了！我是從他屍體上摸出來的這枚硬幣！”
“爲了這枚硬幣，我連親外甥都殺了！這還不夠證明它是真的嗎？！”
他歇斯底裏地吼着，仿佛殺人是一件多麼光榮的事。
小梁總聽完，輕輕鼓了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
“爲了一個硬幣，綁架、酷刑、下藥，甚至殺親。你們的人性，真讓我大開眼界。”
小梁總話鋒一轉，看向門口。
“不過......既然當事人都死了，我是不是該聽聽他的遺言？”
四人一愣。
會議室的大門被緩緩推開。
我穿着一身幹淨的工服，完好無損地走了進去。
“舅舅，你這車技不行啊，我還沒死透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
那一瞬間，四個人的表情仿佛見了鬼。
“林......林凡？！”
小雅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是人是鬼？”
“我是來送你們下地獄的人。”
我轉身看向小梁總，微微鞠了一躬。
“梁總，剛才他們的供詞，您都錄下來了嗎？”
小梁總笑着指了指角落裏的微型攝像頭。
“我的房間有監控攝像，三個，還是4K高清，拿去剪輯成電影都不成問題。”
就在這時，警察進入辦公室。
“警官，是我報的案，他們剛才親口承認了綁架、非法拘禁、故意傷害和謀殺未遂。證據確鑿，請一定要嚴懲。”
警察迅速上前，給他們戴上了銀手銬。
被拖走的時候，舅舅還在瘋狂掙扎：
“錢！我的錢！那硬幣是真的！小梁總！你答應的一個億呢！”
小梁總走過去，撿起舅舅那枚硬幣，隨手一彈。
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進了垃圾桶。
小梁總無辜地攤了攤手。
“什麼一個億？”
他們四個聽到這句話，全都傻眼了。
“不是......小梁總，不是您說......誰吃到了這枚硬幣，就能拿一個億嗎？”
“對對對，我是說過！”
小梁總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確實在高職級員工群裏說過，可是我在12點之前就發了消息澄清，我那時大冒險輸了，大家不要當真，你們沒看到嗎？”
他們當然看不到，因爲他們根本不在那個群裏，只知道前半段。
“玩笑......？”
舅舅的眼睛瞪得都要裂開了。
張鵬、王強、小雅，全都面如死灰。
爲了一個玩笑。
他們衆叛親離，手染鮮血，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這才是最大的諷刺。
警察把他們帶走了。
會議室裏只剩下我和小梁總。
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
“你很聰明。”
小梁總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遞給我。
我沒接。
“梁總，這不僅僅是個玩笑吧？”
9.
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靜地說。
“一個億的玩笑，怎麼會那麼巧，只有前半部分通過截圖，被他們幾個外包員工看見？”
“又怎麼會那麼巧，在我被追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了升職加薪的短信，讓我有了查看高層群消息的權限？”
小梁總點煙的手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透過煙霧審視着我，眼神裏第一次有了認真。
“繼續說。”
“張鵬欠了高利貸，債主是您名下的財務公司。我舅舅在工地上貪污公款，也是您的人故意留的口子。”
“您不僅了解他們的貪婪，更在一步步誘導他們走向瘋狂。這根本不是什麼真心話大冒險。”
我深吸一口氣。
“這是您爲了對付您的大哥，大梁總，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這個工地是大梁總負責的項目。如果這裏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惡性殺人案，輿論會怎麼說？董事會會怎麼看？”
小梁總的眼光逐漸變得欣賞。
“大梁總監管不力，項目停工。而您，雖然開了個惡劣的玩笑，但最多被罵幾句紈絝子弟，海歸做派。但您借此機會，清洗了工地上的蛀蟲，還抓住了大梁總的把柄。”
“我沒猜錯吧？小梁總。”
啪、啪、啪。
小梁總再次鼓掌，這一次，他是真心的。
“林凡，在工地上搬磚，真是屈才了。”
他掐滅了煙頭，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腳下的城市。
“沒錯。那幾個垃圾，活着也是浪費空氣。不如廢物利用一下，幫我把大哥拉下馬。”
“本來，你也該是這出戲裏的犧牲品。但我沒想到，你不僅活下來了，還順水推舟，幫我把這出戲演得更完美。”
他轉過身，從懷裏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這是一個億。”
我愣住了。
“別誤會，這不是封口費，是獎金兌現。”
小梁總笑了笑，“另外，也是給你的啓動資金。以後，跟着我幹吧。”
看着那張支票，我沉默了很久。
一個億。
這是張鵬他們拼了命、殺了人也想得到的東西。
現在就輕飄飄地擺在我面前。
我把支票揣進兜裏，轉身往外走。
“梁總，錢我收下了。不過，跟着您幹就算了。”
“跟我幹，不止賺一個億，你想清楚了？”
“我這種人，命硬，但也怕死。在這個吃人的圈子裏，我怕哪天也被您當成玩笑給開了。所以我很識趣，我會走的遠遠地，不會再讓您看到。”
小梁總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有意思。行，祝你下半輩子好運。”
三個月後。
我在夏威夷的一處海灘上，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手機推送了一條國內的新聞。
《XX建築集團工地驚天慘案宣判：四名嫌疑人因綁架、故意傷害及殺人未遂被判刑。》
《集團高層變動，大梁總因管理責任引咎辭職，小梁總接任董事長。》
還有一條不起眼的小道消息：
據說，在監獄裏，張鵬、王強、小雅和舅舅，都意外身故。
說是意外，誰知道是不是大梁總怕他們轉污點證人呢？
我關掉手機，喝了一口冰鎮椰汁，陽光真好。
我摸了摸口袋。那裏放着一枚普通的硬幣。
與其被欲望驅使，不如落袋爲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