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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懟讓他如鯁在喉。
他臉上的哀求隨即轉爲難以置信的憤怒。
“李華!你這是在要挾我!是在見死不救!你還有沒有一點醫德!”
“醫德?”我笑了,嘲諷說,
“當初你把救命的操作,硬說成是‘醫療差錯’的時候,跟我談醫德了嗎?”
“你把本該屬於我的榮譽和機會,給你那個連聽診器都拿不穩的廢物侄子時,跟我談醫德了嗎?”
那些原本在竊竊私語的護士、醫生,全都安靜下來,目光復雜地看着我們。
“現在你用你定的規矩,把你自己的貴人推到了鬼門關前,又想讓我打破規矩去救他?”
“高德偉,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你......你......”他指着我,氣得渾身發抖,
“你別忘了!你還穿着這身白大褂!你還是我們醫院的醫生!”
“哦,關於這個,我正要跟您說。”
我晃了晃另一只手拿着的文件夾,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
是我的辭職報告。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按照規定,辭職報告提前三十天提交。”
“不過我想,高主任您應該巴不得我馬上走。”
“所以,從法律意義上講,我隨時可以不是你們醫院的醫生。”
高德偉看着那張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在賭氣,不是在討價還價。
我是真的,要走了。
並且,是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
用他最引以爲傲的規矩,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不......不能走!李華你不能走!”
他徹底慌了,一把撕掉那份辭職報告,吼着說,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辭職!”
“根據勞動法,員工辭職,不需要用人單位批準。”
我從文件夾裏,又抽出一份辭職報告,
“我復印了很多份,您撕一張,我還有一張。”
旁邊有年輕醫生沒忍住,低聲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中年女人沖了出來,頭發散亂。
她一把揪住高德偉的衣領:
“高德偉!我先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讓你整個醫院陪葬!”
是陳榮的夫人。
她身後,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快步走出。
應該是陳董的秘書或助理,他一眼就看到了我。
“李醫生!”他兩眼放光,
“李醫生,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們陳董之前還念叨,說整個醫院,就信得過您的技術!”
我的目光越過他們,看向搶救室內。
監護儀上的心率曲線,已經趨近於一條直線。
高德偉被陳夫人揪着,狼狽不堪。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朝我喊:
“李華!我給你跪下!行不行!我給你跪下!”
說着,他雙腿一軟,竟然真的要往下跪。
我側身避開,沒讓他跪實。
不是心軟,是覺得髒。
“晚了。”我輕輕說出兩個字。
“現在,他已經不是我能救的了。”
我的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拿出來一看,是那個獵頭的電話。
我走到走廊盡頭,當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而急切的聲音:
“李醫生,我是和睦家的張院長。情況我聽說了,陳董的私人飛機已經準備起飛,我們醫院頂級的團隊也已經待命。”
“只要你能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十分鍾,讓他撐到飛機上,後續的我們來!”
我看着搶救室裏那條即將拉平的直線,又看了看面前已經徹底崩潰的高德偉。
我淡然一笑,對着電話說:
“張院長,準備接收病人。”
“我現在,就去把他從閻王手裏搶回來。”
6
我掛掉電話,脫下身上那件印着“市三甲醫院”logo的白大褂,隨手扔在旁邊的椅子上。
然後,我大步走向搶救室。
高德偉愣愣地看着我,眼中閃過一抹希冀:
“李華,你......你肯救他了?”
“我不是救他。”
我停下腳步,瞪着他。
“我是去救我未來的病人。他的生死,從現在起,和你們醫院,和你高德偉,再沒有半點關系。”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推門而入。
搶救室內,一片狼藉。
心電監護儀已經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直線,發出刺耳的“滴——”聲。
臨床上,這意味着死亡。
“李醫生!”
屋內的醫生護士看到我,欣喜若狂。
“都讓開!”
我一聲低喝,所有人下意識退到兩邊。
我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各項數據,大腦飛速運轉。
“腎上腺素,1.0mg,心內注射,立刻!”
“準備開胸器械包!”
“聯系血庫,要A型RH陰性血,2000cc備用!”
剛剛還亂作一團的團隊,瞬間找到了主心骨,有條不紊地動了起來。
高飛還傻愣愣地站在牆角,我指着他:
“你,出去!這裏沒你的事,別在這裏礙手礙腳!”
他被我眼裏的殺氣嚇得一個哆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門外,高德偉、陳夫人,還有一衆科室同事,都死死地盯着搶救室的玻璃窗。
“她在幹什麼?人都已經......她還想開胸?”
一個年輕醫生不解地問。
高德偉嘴唇哆嗦着,他知道我要幹什麼了。
心內按壓,這是在心髒停跳後,直接開胸,用手爲患者進行心髒按摩的終極手段。
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
而且,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這是教科書上寫着,但現實中幾乎沒人敢做的“禁忌之術”。
“瘋了......她真是瘋了......”高德偉喃喃自語。
我沒瘋。
我門兒清,常規的心肺復蘇已經無效,這是唯一的機會。
也是我向新東家納上的,最完美的“投名狀”。
“刀!”
我接過手術刀,沒有絲毫猶豫,在患者胸骨正中,劃下了一道長長的切口。
血涌了出來。
電鋸的聲音響起,胸骨被打開,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暴露在我眼前。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伸了進去,溫暖而有節奏地,開始按壓。
一下,兩下,三下......
時間,在此刻變得無比緩慢。
門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我的手。
一分鍾。
兩分鍾。
監護儀上,依然是那條直線。
高德偉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如果人死在我的手上,雖然他不用負主要責任,但事情發生在他的科室,他也難辭其咎。
高飛隔着玻璃,等着看我出糗。
我沒有理他。
我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手上的頻率和力道,沒有絲毫改變。
突然!
“滴!”
監護儀上那條直線,輕輕跳動了一下!
雖然微弱,但它跳了!
“動了!動了!有心跳了!”門外有人激動地喊了起來。
我沒有停,繼續按壓。
“滴…滴…滴......”
心跳聲,從微弱到清晰。
血壓,開始回升。
血氧飽和度,也在攀升。
“自主心跳恢復!竇性心律!”麻醉師的聲音激動得發顫。
我緩緩抽出手,看着那顆重新煥發生機的心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做到了。
我把他從閻王手裏,真的搶了回來。
搶救室的門打開。
我走出來,身上沾着血,臉上卻無比平靜。
所有人眼睛睜得老大,難以置信。
陳夫人“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泣不成聲:
“李醫生!謝謝你!你是我全家的大恩人!”
我扶起她:“陳夫人,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病人情況暫時穩定,但必須馬上轉到有ECMO設備的醫院進行後續治療。”
ECMO,俗稱“魔肺”,是當今最頂級的生命支持技術,能暫時替代人的心肺功能。
是起死回生的最後一道防線。
那個金絲眼鏡的助理立刻上前:
“李醫生,飛機已經停在樓頂了,和睦家的團隊也到了,隨時可以轉運!”
“好。”我點點頭,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高德偉。
“高主任,麻煩你,籤一下轉院同意書吧。”
高德偉直勾勾瞪着我,目眥欲裂。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不僅失去了一個頂級的搖錢樹客戶,還親手把一個能創造奇跡的財神,送給了自己的競爭對手。
而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爲他爲了扶持自己的廢物侄子,強行安在我頭上的罪名。
7
和睦家頂尖私立醫院的轉運團隊,效率高得驚人。
他們穿着印有“和諧醫療”標志的深藍色制服,推着各種只在國際醫學期刊上見過的設備,迅速接管了現場。
領頭的是一位氣質幹練的女醫生。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贊揚之色溢於言表。
“李醫生,我是和睦家ICU的負責人,我叫周敏。”
“剛才的搶救,堪稱醫學奇跡。我們張院長特意交代,您的入職手續,我們全部加急辦理,今天之內全部搞定。您的團隊編制,也已經預留好了。”
我跟她握了握手:“謝謝。”
高德偉站在一旁,看着這群裝備精良的醫護人員,氣得差點原地飛升。
曾幾何時,李華是他最得意的門生,是他向外面吹噓的資本。
他以爲他拿捏住了她的前途,可以隨意打壓、賞賜。
他從未想過,他棄之如敝履的,在別人眼裏,卻是價值連城的瑰寶。
就在轉運團隊準備將陳榮董事長轉移時。
高飛那個廢物,不知道又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竟然還想往前湊。
“陳夫人,您別急,後續的康復治療,我們科室也是很有經驗的,我叔叔他......”
他話還沒說完,一直跟在陳夫人身邊的助理,一個箭步上前,把他撥到一邊。
助理的語氣冰冷:
“高醫生是吧?從現在起,陳董所有的醫療事務,將由李華醫生全權負責。”
“我們集團的法務團隊,很快會來和貴院、以及你個人,好好聊一聊關於‘違規操作導致病人生命垂危’的責任認定問題。”
“什麼?”高飛嚇得腿都軟了,
“不......不是我!我都是按規程來的!”
“是嗎?”助理冷笑一聲,
“哪條規程讓你給一個有冠狀動脈痙攣史的病人做加壓激發測試的?”
“你連病人最基本的既往病史都沒看?還是說,你根本就看不懂?”
這一問,直接讓高飛無地自容。
他張口結舌,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場災難的源頭,就是這個草包關系戶的無知和傲慢。
高德偉的臉,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他不僅要面對醫院內部的處分,還要面對榮鼎集團那支號稱“業界必勝客”的頂級律師團。
他的職業生涯,乃至他的人生,都將在今天,畫上一個恥辱的句號。
我跟着轉運團隊,護送着陳董走向樓頂的停機坪。
路過科室大辦公室時,我停下了腳步。
那些曾經和我並肩作戰的同事們,都站在門口看着我。
規培醫生小王,那個偷偷給我遞紙巾的男孩,鼓起勇氣,大聲問了一句:
“華姐!和睦家......還招人嗎?”
我笑了。
笑得真誠無比。
我回頭,看着那一張張熟悉而壓抑的面孔,說:
“和睦家的新心外科,由我負責組建。我需要有能力、有擔當、有敬畏心的戰友。”
“我的團隊,不看關系,不看資歷,只看你的技術,和你的心,是不是還熱着。”
“我的門,永遠爲真正的醫生敞開。”
說完,我走進電梯,走向那架在樓頂轟鳴的直升機,走向屬於我的,全新的戰場。
身後,是久久不息的寂靜。
高德偉想用規矩困住我,結果卻被規矩反噬。
他想用一個科室主任的權力玩弄人心,結果人心,根本不在他那邊。
他以爲離了誰,醫院都照樣轉。
但他錯了。
醫院離了誰都能轉,但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而我,帶走的不僅是一個病人。
我帶走的,是這整個科室的,人心。
8
我入職和睦家的消息,以及那場“開胸手搓心髒”的奇跡搶救,在整個城市的醫療圈裏傳開。
李華這個名字,不再是一個背着“重大醫療差錯”的倒黴蛋,
而成了一個技術超神、敢於打破常規的傳奇。
陳榮董事長在和睦家,由我和我的新團隊接手後,恢復得極好。
一周後,他已經能在我新辦公室裏,喝着茶,笑着跟我談未來的合作。
他不僅以個人名義,向我的新科室捐贈了一千萬的科研基金。
還利用他的人脈,爲我們和一家德國頂尖的醫療設備公司牽上了線。
我曾經那些被高德偉斥爲“不切實際”的科研構想,如今有了最雄厚的資本和最頂尖的平台去實現。
而我曾經的那些同事們,在我發出邀請後。
一周之內,市三甲醫院心胸外科的骨幹力量,幾乎被我一鍋端了。
從主治醫師,到麻醉師,再到經驗豐富的護士長。
他們帶着技術和人心,集體跳槽到了和睦家。
我的新團隊迅速成型,並且因爲成員之間早已磨合多年,配合默契,
很快就在和睦家打響了名頭,成了醫院的王牌科室。
小王,那個曾給我遞紙巾的規培醫生,也義無反顧地跟了過來。
在這裏,他因爲勤奮好學,被我指定爲重點培養對象。
跟着我上了好幾台高難度手術,進步神速。
他有一次感慨地說:
“華姐,真不敢想,原來當醫生,真的可以這麼純粹,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只要把技術學好就行。”
我笑了笑:“這才是醫生該有的樣子。”
至於市三甲醫院的心胸外科,則徹底成了一個爛攤子。
骨幹走盡,只剩下高德偉和高飛叔侄兩個光杆司令,帶着一群經驗不足的實習生。
科室的手術量斷崖式下跌,稍微復雜一點的病人根本不敢收,醫療質量一落千丈,成了全院的笑柄。
榮鼎集團的律師函,如期而至。
在絕對的證據面前,高飛的“重大醫療事故”責任被牢牢釘死。
他不僅被醫院開除,吊銷了行醫資格證,還將面臨巨額的民事賠償。
他的人生,在被拔苗助長到最高點時,轟然倒塌。
而高德偉,因爲“管理失職”和“包庇親屬”,被免去了主任職務,並被記大過處分。
他想盡辦法,動用所有關系,最終還是沒能逃過行業內部最嚴厲的處罰。
醫師資格證被吊銷一年,並終身不得擔任任何醫療機構的管理職務。
我後來聽說,他一夜白頭,整個人都垮了。
在家裏天天酗酒,見人就罵我是“白眼狼”、“叛徒”。
但圈內人,沒人同情他。
大家只會說一句:“活該,是他自己有眼無珠,把一塊寶玉當石頭扔了。”
再後來,一次行業頂尖的學術峰會上。
我作爲特邀嘉賓,上台分享我關於微創心髒手術的最新研究成果。
台下坐着的,是國內外最頂尖的專家學者。
演講結束,掌聲雷動。
在茶歇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走過來,握着我的手,激動說:
“李醫生,你爲國內的微創心外領域,開辟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了不起!”
我看着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高德偉也曾用類似的語氣誇獎我。
不同的是,一個是真心實意的贊美,一個是虛情假意的捧殺。
我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香檳,與老教授碰杯。
“我只是一個醫生,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不遠處,屏幕上正滾動播放着峰會優秀青年醫生的照片。
第一張,就是我的。
照片上的我,穿着潔白的白大褂,笑容自信而從容。
那段被定義爲“重大醫療差錯”的過往,沒有成爲我的污點。
反而成了我傳奇履歷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它讓我明白,真正的價值,從不由別人定義。
當你擁有了左右牌局的實力,所有的規矩和非議,終將爲你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