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默做了個夢。

夢裏他還在辦公室,主管拍着他的肩膀說“小林啊好好幹”,同事小張遞來溫熱的豆漿,窗外陽光明媚。他低頭整理報表,手指敲擊鍵盤發出清脆的嗒嗒聲——然後那些聲音變了,變成骨骼斷裂的咔嚓聲,變成液體噴濺的嗤嗤聲。他抬頭,看見主管的肩膀上長出了藤蔓,小張的眼睛裏結出了果實,窗外的陽光被灰霧吞噬。

他驚醒。

冷汗浸溼了破爛的襯衫。洞穴裏依舊漆黑,只有顧老手中的遺跡碎片散發着微弱的藍光。老人靠着岩壁淺眠,呼吸平穩得不像個六十多歲的人。

林默坐起身,檢查自己的狀態。

灰色紋路已經蔓延到鎖骨。皮膚觸感變得很奇怪——不是麻木,而是一種……隔閡感。就像戴了一層極薄的手套去觸摸東西,能感覺到溫度、質地,但那感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信號。

霧毒侵蝕度:15%。

信息流在腦中浮現,冰冷而精確。

他摸向腰間的布袋,手指觸碰到那顆金屬種子。荊棘之種。武器。一次性的,但有副作用。

“醒了?”顧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默嚇了一跳:“您沒睡?”

“睡不深。”老人睜開眼,眼神清醒得可怕,“在這種地方,睡得太死就等於死。你感覺怎麼樣?”

“紋路……到脖子了。”

顧老湊近看了看,眉頭微皺:“比我預想的快。你吸收過碎片能量?”

“沒有。”林默搖頭,“就是……殺了阿彪之後,感覺身體在變化。”

“心理狀態會影響侵蝕速度。”顧老靠回岩壁,“恐懼、憤怒、仇恨……這些負面情緒會加速霧毒與身體的融合。你想活下去,就得學會控制情緒——或者,幹脆放任。”

放任?林默想起掰開工人的手指時,那種從胃部翻涌上來的惡心感。但現在回想起來,惡心感已經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評估:那是必要的,不那樣做我就拿不到布袋,拿不到布袋我就少了一份生存資本。

“我在變冷。”他低聲說。

“不是變冷,是變現實。”顧老糾正,“道德、同情、愧疚——這些是文明社會的奢侈品。當文明崩塌,奢侈品就是累贅。你只是在卸下累贅。”

卸下累贅。林默咀嚼着這個詞。他想起小學時撿到十塊錢交給老師,得到的那朵小紅花;想起工作後第一次背鍋替主管頂罪,換來的那句“小林很懂事”;想起在迷霧中,劉哥把消防斧抵在他胸口時眼中的算計。

所有的“好”,都有價格。

那麼“惡”呢?

“休息夠了就出發。”顧老站起身,“霧氣流動的方向又變了。現在……是東南。”

兩人再次上路。這一次,林默主動走在前面,砍刀握得很緊。他的眼睛適應了灰霧的濃度,能看清三米內的輪廓——這是霧毒侵蝕帶來的副作用之一,視覺在昏暗環境下的增強。

走了大約一小時,前方出現斷崖。

不是天然斷崖。是城市廢墟被某種力量整齊切斷後形成的垂直斷面。鋼筋水泥裸露在外,像巨獸的肋骨。斷面下方深不見底,只有翻涌的灰霧。

“過不去。”林默說。

顧老卻在觀察斷面上的痕跡。他蹲下身,用手指抹過混凝土表面——那裏有刻痕,很新,是某種利器留下的箭頭符號,指向右側。

“有人來過。”顧老說,“留下了標記。”

“是陸沉他們?”

“不一定。但至少說明,這條路有人走過,而且他們希望後來者跟着走。”顧老站起身,“走,看看箭頭指向哪裏。”

沿着斷面邊緣向右,箭頭每隔百米出現一次。刻痕越來越新鮮,最近的一個甚至還能看到崩落的水泥碎屑。

然後他們看到了光源。

不是藍色熒光,也不是金色果實的光芒。是橘黃色的、跳動的火光——篝火。

斷崖在這裏拐了個彎,形成一處凹陷的避風處。篝火就在凹陷中央,周圍坐着五個人。林默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刀爺。

刀爺還活着。但狀態很糟。

他的左臂完全異化了——不是霧毒侵蝕的那種灰色紋路,而是皮膚變成暗褐色樹皮質地,手指延伸出尖銳的骨刺,整條手臂比右臂粗了兩圈。他坐在篝火旁,用那只異化手撕扯着某種烤肉,鮮血和肉汁順着手臂滴落。

他身邊只剩下兩個小弟了。一個臉上有刀疤,一個缺了只耳朵。兩人警惕地環顧四周,手裏都握着武器。

另外兩個人……是陌生面孔。一男一女,看起來像兄妹,年紀都不大,二十出頭。他們縮在角落,離刀爺一夥遠遠的,臉上寫滿恐懼。

“三個幸存者。”顧老壓低聲音,“刀爺的團體減員了,但多了兩個新人。他那只手……是超凡覺醒。”

林默盯着刀爺的異化手臂。信息流自動分析:

【檢測到低階超凡特性:枯寂寄生(骨刺變體)】

【能量純度:約8%】

【副作用:寄生體逐步侵蝕宿主神經,導致暴力傾向增強,最終喪失理智】

超凡力量。林默的心髒狂跳起來。他也想要。

“我們要過去嗎?”他問。

“等。”顧老說,“看看情況。”

他們躲在斷崖的陰影裏觀察。篝火旁,刀爺吃完了肉,把骨頭扔進火堆,發出噼啪聲。

“刀爺,咱們接下來去哪?”刀疤臉小弟問。

“找碎片。”刀爺的聲音嘶啞了許多,“越多越好。這只手……它餓了。”

他說“它”,而不是“我”。林默注意到這個細節。

“可是刀爺,這附近我們都搜過了,就找到三塊碎片,都被您吸收了。”缺耳朵小弟說,“再往深處走,可能會遇到那種……藤蔓怪物。”

“那就殺。”刀爺的異化手猛地握緊,骨刺刺破皮膚,滲出黑色液體,“殺怪物,殺人,都一樣。我需要更多能量。”

角落裏的兄妹瑟瑟發抖。女孩小聲說:“哥,我想回家……”

“閉嘴。”男孩捂住她的嘴,但聲音已經傳出去了。

刀爺轉過頭,異化手臂上的骨刺緩緩伸長:“家?哪還有家?這鬼地方就是家。你們倆,過來。”

兄妹僵住了。

“我數三聲。”刀爺站起身,篝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得像怪物,“一。”

男孩把妹妹護在身後,聲音發顫:“刀爺,我們……我們還有用,我會找食物,我妹妹會包扎傷口……”

“二。”

“求您了——”

“三。”

異化手臂猛地刺出。

不是刺向兄妹,而是刺向篝火旁的地面。骨刺扎進混凝土,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刀爺獰笑着:“開個玩笑。看把你們嚇的。”

兄妹癱軟在地,大口喘氣。

但林默看見了——在刀爺刺出骨刺的瞬間,他眼中閃過的不是戲謔,而是真實的殺意。他只是克制住了,或者說……那只手克制住了?

“不過。”刀爺收回手臂,骨刺上沾着碎石屑,“你們確實得證明自己的價值。明天天亮,你們倆去前面探路。發現碎片或者果實,拿回來。發現怪物……就跑回來報信。明白?”

男孩臉色慘白,但只能點頭:“明、明白。”

“很好。”刀爺坐回篝火旁,異化手又開始無意識地抓撓地面,留下道道深痕,“現在,睡覺。你倆守上半夜。”

後半夜。

林默和顧老依舊在陰影裏等待。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降到一米。篝火的光在霧中暈開,變成一團模糊的橘黃光暈。

凌晨三點左右,變故發生了。

守夜的刀疤臉小弟突然站直身體,耳朵貼在地面:“有動靜……很多腳步聲……從西邊來的!”

所有人都醒了。

刀爺抄起球棒,異化手臂的骨刺完全伸出,像一把猙獰的狼牙棒。缺耳朵小弟和兄妹倆也拿起武器——如果木棍和石塊算武器的話。

腳步聲越來越近。密集、沉重,不是人類的步伐。

霧氣被撞開。

第一頭畸變體沖出來時,林默差點叫出聲。

那不是啃食者。體型更大,直立行走,雙臂進化成鐮刀狀的骨刃,頭顱像被縱向劈開又胡亂拼合,一只眼睛長在額頭,另一只長在下巴。它嘶吼着,骨刃揮舞,帶起破風聲。

獵殺者。

信息流涌入:【二階畸變體·獵殺者。速度是啃食者的三倍,骨刃可輕易斬斷鋼筋。弱點:脊椎連接處。】

不止一頭。第二頭、第三頭……總共五頭獵殺者從霧中現身,呈扇形包圍了篝火營地。

“操!”缺耳朵小弟轉身就跑。

他跑向斷崖邊緣——那裏有根垂下的鋼索,可能是之前求生者留下的。他抓住鋼索就想往下滑。

太晚了。

一頭獵殺者躍起,骨刃劃過。缺耳朵小弟的半邊身體被斬開,內髒和鮮血潑灑在崖壁上。他剩下的半邊身體還抓着鋼索,滑落了半米,然後鬆手,墜入深淵。

慘叫短暫響起,被霧氣吞沒。

刀疤臉小弟則沖向兄妹倆:“用他們當誘餌!”

他抓住女孩的頭發,把她推向最近的獵殺者。女孩尖叫着揮舞木棍,打在獵殺者的骨刃上,木棍斷裂。獵殺者一爪掏向她的胸口——

男孩撲了上去。

他用身體擋住妹妹,獵殺者的骨刃貫穿了他的腹部。他悶哼一聲,雙手死死抓住獵殺者的手臂,回頭嘶吼:“跑!阿雅快跑!”

女孩癱倒在地,腿軟得站不起來。

刀爺動了。

不是救人,而是攻擊。他的異化手臂猛地膨脹,骨刺暴長半米,狠狠砸向那頭刺穿男孩的獵殺者。骨刺與骨刃碰撞,發出金屬交擊的爆鳴。獵殺者被震退,拔出骨刃,男孩倒地,腹部一個大洞,腸子流了出來。

“哥!”女孩爬向哥哥。

另外四頭獵殺者同時撲向刀爺。刀疤臉小弟趁機沖向斷崖,想學缺耳朵那樣滑鋼索逃生——但他剛抓住鋼索,一頭獵殺者甩出骨刃,斬斷了鋼索。刀疤臉隨着斷裂的鋼索一起墜落,慘叫拉得很長。

現在,營地裏只剩下刀爺、重傷的男孩、崩潰的女孩,以及五頭獵殺者。

林默在陰影裏看着這一切,心跳如擂鼓。他的手按在布袋上,荊棘之種就在裏面。用不用?救不救?

顧老按住了他的手,搖頭。

刀爺在戰鬥。異化手臂瘋狂揮舞,骨刺與獵殺者的骨刃不斷碰撞。他殺死了一頭——骨刺捅穿了獵殺者的脊椎連接處,那怪物抽搐着倒下。但他也受傷了,右腿被劃開深可見骨的口子,左肩挨了一記,鎖骨可能斷了。

第二頭獵殺者從背後撲來。刀爺轉身不及。

就在骨刃即將斬中他後頸的瞬間——

女孩站了起來。

她撿起哥哥掉落的石塊,用盡全力砸向獵殺者的頭。石塊砸在怪物的下巴上,不痛不癢,但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獵殺者轉頭,骨刃橫掃。

女孩被攔腰斬斷。

上半身飛出去,落在哥哥身邊。下半身還站着,幾秒後才倒下。

男孩看着妹妹的屍體,眼睛睜得很大,嘴裏涌出血沫。他伸出手,想碰觸妹妹的臉,手伸到一半,無力垂下。

死了。都死了。

刀爺趁着這個空隙,異化手臂猛砸,又殺死一頭獵殺者。還剩三頭。

但他已經快到極限了。失血讓他的動作變慢,異化手臂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痙攣——副作用在加劇。

林默的手在顫抖。布袋裏的荊棘之種似乎在發燙。

救刀爺?刀爺是個惡棍,剛才還想殺那對兄妹。但刀爺有力量,如果合作,也許能活下去。

不救?看着刀爺死,然後自己面對三頭獵殺者?

“用種子。”顧老突然說,“但不是救他。等他快死的時候,殺畸變體,搶碎片。”

林默看向刀爺——他的異化手臂上,嵌着幾塊發光的碎片,那是他之前吸收的。如果刀爺死了,那些碎片可能會脫落。

殺人奪寶。

這個念頭閃過時,林默發現自己沒有猶豫。

他握緊荊棘之種,注入意念——怎麼注入?他不知道,但本能告訴他該怎麼做。種子在掌心發熱,然後生根發芽,細小的藤蔓刺破他的皮膚,鑽入他的血管。

劇痛。像是整條手臂被無數根針同時穿刺。林默咬緊牙關,看見自己的右手掌心裂開一道口子,一根暗紅色的荊棘藤蔓鑽了出來,只有拇指粗細,但尖端鋒利如矛。

副作用信息流涌入:【植物性異化開始。右手皮膚木質化進度:1%】

暫時管不了那麼多。

場中,刀爺又殺死一頭獵殺者,但代價是腹部被劃開。他跪倒在地,異化手臂撐着身體,大口喘氣。兩頭獵殺者左右包抄,骨刃舉起。

就是現在!

林默從陰影中沖出,右手荊棘藤蔓猛刺向左側獵殺者的脊椎連接處。藤蔓速度極快,像毒蛇出擊,精準地刺入骨縫。

獵殺者僵住了。藤蔓在它體內瘋狂生長,從內部破壞神經。怪物嘶吼着倒地,抽搐。

另一頭獵殺者轉向林默。

林默想抽回藤蔓,但藤蔓卡在了怪物體內。他用力一扯,藤蔓斷裂——半截留在怪物體內,半截縮回他掌心。斷裂處噴出暗綠色的汁液,濺在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獵殺者撲來。

林默想躲,但腿軟了。第一次使用超凡力量的虛脫感席卷全身,他眼睜睜看着骨刃斬向自己的頭——

“鐺!”

骨刃被擋住。是刀爺。他用異化手臂硬扛了這一擊,骨刺與骨刃摩擦出火花。

“小子……挺會挑時候。”刀爺獰笑,異化手臂猛地發力,震開獵殺者,然後骨刺捅穿了它的脊椎。

最後一頭獵殺者倒下。

寂靜。只有篝火噼啪聲,和兩人的喘息。

刀爺轉身,異化手臂指向林默:“你他媽是誰?躲多久了?”

林默後退一步,右手藏在身後——掌心的裂口正在緩慢愈合,但皮膚變成了暗褐色,觸感粗糙如樹皮。木質化進度:3%。

“路過。”他說,“聽見打鬥聲。”

“路過?”刀爺眯起眼,“手裏拿着種子武器,看到老子快死了才出手……你想撿漏?”

被看穿了。林默心跳加速,但臉上保持鎮定:“我想合作。”

“合作?”刀爺大笑,笑聲扯動腹部的傷口,他疼得齜牙咧嘴,“合作個屁!把你身上的碎片和果實交出來,老子饒你不死!”

異化手臂的骨刺再次伸長。

林默握緊砍刀。他知道談判破裂了。刀爺的狀態很糟,但超凡力量還在。自己剛用過種子,右手幾乎廢了,正面打不過。

跑?往哪跑?斷崖邊只有一根斷了的鋼索。

就在劍拔弩張時,顧老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刀爺,好久不見。”老人聲音平靜。

刀爺愣住:“你是……那個老不死的?你居然還活着。”

“托你的福,差點死了。”顧老走到篝火旁,用棍子撥了撥火堆,“但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你受傷了,需要治療。我們手裏有藥物。”

“藥物?”刀爺眼神閃爍,“什麼藥?”

“抗生素,止血粉。”顧老從懷裏掏出兩個小瓶子——林默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藏的,“換你手臂上的一塊碎片。純度最低的那塊就行。”

刀爺盯着瓶子,又看看自己腹部的傷口。血還在流,再不止血,他撐不過半小時。

“兩塊碎片。”他討價還價。

“一塊。”顧老寸步不讓,“或者你流血而死,我們自己拿。”

沉默。篝火跳躍。

最終,刀爺啐了口血沫:“成交。”

顧老把止血粉扔過去。刀爺接過,胡亂撒在傷口上,疼得直抽冷氣。然後他用異化手臂扣下嵌在骨刺根部的一塊碎片——很小,只有指甲蓋大,純度確實不高——扔給顧老。

顧老接住,遞給林默:“拿着。你現在需要它。”

林默接過碎片。信息流涌入:

【舊世遺跡碎片(殘損)】

【能量純度:4%】

【可激活低階超凡特性:殘缺自愈(需瀕死狀態+主動放棄部分人性底線)】

【副作用:情感鈍化,共情能力永久下降】

和他之前撿到的那塊信息一樣。但這一次,“需要”的感覺更強烈了。他的身體在渴望這塊碎片,就像沙漠渴求水。

“怎麼用?”他低聲問顧老。

“握緊它,感受它的能量,然後……做一個選擇。”顧老看着他的眼睛,“選擇放棄什麼,來換取活下去的力量。”

放棄什麼?

林默握緊碎片。溫潤的觸感從掌心傳來,能量像細流般滲入皮膚。他閉上眼睛,腦中閃過很多畫面:父母的臉(他們還在平行藍星的某個地方嗎?)、初戀女友分手時的眼淚、主管拍他肩膀時虛僞的笑、劉哥把消防斧抵在他胸口、阿彪臨死前瞪大的眼睛、工人抓住他手腕時絕望的眼神……

那些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愛、眷戀、痛苦、信任、恐懼、愧疚。

要放棄哪一部分?

能量流在體內亂竄,尋找突破口。林默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狂跳,血液在沸騰,灰色紋路從鎖骨向臉頰蔓延。霧毒侵蝕度:17%……18%……19%……

快沒時間了。

放棄什麼?

他想起顧老的話:道德、同情、愧疚——這些是奢侈品。

那就放棄愧疚吧。

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碎片光芒大盛。能量洪水般涌入林默體內,沖向四肢百骸。劇痛——全身每一寸肌肉、骨骼、內髒都在撕裂重組。他跪倒在地,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嘶吼。

右手掌心的木質化在加劇,皮膚徹底變成樹皮質地,但裂口愈合了。腹部的舊傷(被阿彪踢的那一腳)在發癢,那是愈合的征兆。灰色紋路停止蔓延,甚至開始緩慢消退——霧毒侵蝕度回落到15%。

但同時,他感覺到某種東西永遠離開了。

想起阿彪的死,不再惡心。想起工人的眼神,不再心悸。想起那對兄妹被斬斷的屍體,心裏一片平靜,甚至能冷靜評估:女孩上半身飛出去的拋物線很標準,說明獵殺者的斬擊很精準。

他站直身體,看向自己的右手。

整只右手,從手腕到指尖,完全變成了暗褐色樹皮質地。手指還能動,觸覺還在,但看着就像怪物的手。

【低階超凡特性激活:殘缺自愈】

【效果:可緩慢愈合非致命傷,需消耗自身能量】

【副作用:情感鈍化(共情能力下降72%),右手木質化(不可逆)】

【人性底線放棄:愧疚感(永久喪失)】

成功了。

林默握緊樹皮右手,又鬆開。力量感從體內涌出,雖然微弱,但真實存在。他看向刀爺,對方也在看他,眼神驚疑不定。

“覺醒了?”刀爺問。

“嗯。”林默聲音平靜。

“什麼能力?”

“自愈。”

刀爺咧嘴笑了——不知是欣賞還是嘲諷:“行啊小子,也是個怪胎了。咱們現在算同類了。”

同類。都是怪物。

顧老走過來,拍拍林默的肩膀:“感覺怎麼樣?”

“很好。”林默說,“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他說的是實話。卸下了愧疚的負擔,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擔。現在他看世界的眼光變了:一切都是資源,一切都是籌碼。刀爺是籌碼,顧老是籌碼,那些屍體上的碎片和果實也是籌碼。

“收拾戰場。”林默走向獵殺者的屍體,“把碎片挖出來,有用的東西都拿走。”

他蹲在一具獵殺者屍體旁,用砍刀劈開怪物的脊椎連接處——那裏有一顆黯淡的晶體,指甲蓋大小,散發着微弱的能量波動。

畸變體核心。

信息流:【低純度畸變體核心。可吸收,能量相當於三塊殘損碎片。副作用:加劇霧毒侵蝕。】

副作用?林默不在乎了。他已經放棄了愧疚,再多放棄一些東西,又有什麼關系?

他握住核心,吸收。

能量涌入,比碎片更狂暴、更渾濁。灰色紋路再次蔓延,從15%跳到18%。但力量感也更明顯了,他能感覺到肌肉在增強,反應速度在提升。

刀爺看着他,眼神復雜:“你他媽……真敢啊。直接吸收核心,不怕變成怪物?”

“已經是了。”林默抬起樹皮右手,“有什麼區別?”

刀爺愣住,然後大笑:“說得好!老子喜歡你這股勁兒!小子,要不要跟老子混?咱們聯手,搶碎片,搶果實,搶女人——”

“不需要女人。”林默打斷他,“只需要力量。”

“行!那就只要力量!”刀爺站起身,腹部的傷口已經止血,但動作還是有點踉蹌,“這鬼地方,力量就是一切。老子叫陳刀,道上叫刀爺。你叫啥?”

“林默。”

“林默是吧?記住了。”刀爺環顧四周,“這地方不能待了,血腥味太重。天亮就撤。你們倆——”他看向顧老,“有啥打算?”

顧老微笑:“我們剛好也要往東南走。不如同行一段?”

刀爺盯着老人看了幾秒,突然說:“老頭,你他媽是不是知道什麼?從第一眼看見你,老子就覺得你不簡單。”

“我只是個考古學家,懂點遺跡知識罷了。”顧老語氣謙和,“在這個世界,知識就是生存資本。我有知識,你有力量,這位小兄弟有……決心。我們互補,不是很好嗎?”

互補。暫時的聯盟。

林默知道顧老在算計什麼,刀爺也知道顧老在算計什麼,顧老也知道他們都知道。但沒人點破。因爲現在,合作比對抗更有利。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天亮時——如果灰霧略微變淡就算天亮的話——三人離開了斷崖營地。走之前,林默搜刮了所有屍體:五顆獵殺者核心(他自己吸收了兩顆,剩下三顆收起來)、七塊碎片(純度都不高)、十二顆能量果實(從兄妹的背包裏找到的)。

他還從女孩的上半身口袋裏翻出一張照片:一家四口的合影,父母笑着,兄妹倆摟着肩膀。照片背面寫着一行字:“阿雅十六歲生日,要永遠在一起哦。”

林默看着照片,心裏毫無波瀾。他把照片扔進篝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成灰燼。

永遠在一起?在這個世界,永遠太奢侈了。

能活到明天,就已經是恩賜。

三人走入濃霧。刀爺在前,林默在中,顧老在後。各懷鬼胎,各有所圖。

但他們都不知道,在斷崖上方三百米處,兩個人影正透過望遠鏡觀察他們。

“記錄:樣本林默,完成第一次主動獵殺,吸收核心,覺醒殘缺自愈。人性底線放棄:愧疚感。副作用:右手木質化。”沈硯在本子上快速寫着,“墮落速度:A級。預期完全黑化時間:14-21天。”

陸沉放下望遠鏡,眼神復雜:“那個老人……”

“樣本顧長山,舊世遺跡專家。他在引導林默墮落,但目的不明。”沈硯推了推眼鏡,“有趣的是,他手裏有抗生素和止血粉——這些東西在迷霧降臨的第一天就應該失效了。除非……他提前準備了特殊保存方式,或者,他有其他獲取渠道。”

“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普通考古學家。”沈硯合上本子,“繼續觀察。刀爺的樣本數據也需要更新,他的寄生體侵蝕度已經超過30%,最多三天就會徹底喪失理智。”

“我們要介入嗎?”

“不。讓實驗自然進行。”沈硯轉身,“我們的目標是下一個大型節點。根據霧氣流動規律,東南方向四十公裏處應該有一座‘舊世觀測塔’。那裏可能有更完整的遺跡數據,甚至……關於迷霧真相的線索。”

“觀測塔?”陸沉皺眉。

“舊世文明用來監測‘裂隙能量’的建築。如果我的推算沒錯,那裏是平行藍星能量網絡的樞紐之一。”沈硯望向東南方的濃霧,“也是所有求生者……最終都會匯聚的地方。”

陸沉沉默。他想起失蹤的隊友。如果隊友還活着,會不會也在往觀測塔去?

“走吧。”他說,“我們也該出發了。”

兩人轉身,消失在霧中。

而在他們身後,斷崖營地的灰燼裏,那張全家福的最後一角化爲飛灰。

一陣風吹過,灰燼打着旋上升,融入永恒的灰霧。

就像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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