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下山後的日子,棲雲山莊顯得愈發空寂。
馬天林強壓下立刻動用金手指催生更多“靈雞”或加速修煉的沖動。馮老雖走,但那只接近靈雞的母雞已然引起注意,若短時間內再出現異常,難保不會引來探究。他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在擁有足夠自保之力前,必須隱忍。
於是,他每日的生活變得規律而枯燥。
天未亮便起身,按照馮老傳授的法子,仔細調配靈谷米與少量靈蟲的比例,調制雞料。喂食時,他仔細觀察着每一只珍雞的狀態,尤其是那只被特殊照顧的“準靈雞”。它如今獨占一個寬敞幹淨的籠舍,食水皆是上品,體型愈發雄壯,眼神銳利,顧盼之間已隱隱有了一絲禽鳥之王的氣度,與其他珍雞截然不同。
喂完雞,便是清理雞舍,收集雞蛋。這項工作繁瑣而髒累,但他做得一絲不苟。偶爾能撿到幾枚品相不佳或有裂紋的蛋,他便小心收好,這是他能自行處置的少數“財產”之一。
山莊產出的雞糞,曬幹後倒是坊市一些靈植夫會收購的肥料。每月能賣出一些,換得的微薄收入,按舊例他與馮老平分。如今馮老不在,這收入便全歸了他,但也僅夠他購買最劣等的靈谷邊角料和糙米維持生計,想靠此攢下靈石,無異於癡人說夢。
夜晚,他則沉浸在《強體訣》的鑽研中。第一層圓滿帶來的力量感是實實在在的,這讓他對後續修煉充滿了渴望。但他不敢再輕易動用壽元加速,那恐怖的消耗讓他心有餘悸。他嚐試着按部就班修煉第二層,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往往枯坐一夜,氣血的增強微乎其微。這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若無金手指,他的仙路確實早已斷絕。
就在這種隱忍與煎熬中,半個月時間悄然流逝。
這一日,山莊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肚腩微凸的李執事。
李執事依舊是那副倨傲的模樣,背負雙手,在山莊裏隨意走動審視,目光主要落在那些珍雞上。當他看到那只被單獨圈養的“準靈雞”時,腳步頓時停住,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哦?這只珍雞……”他湊近仔細觀瞧,越看眼中驚色越濃,“氣血充盈,靈光內蘊,這已半只腳踏入靈雞的門檻了!馮老頭,你倒是藏得深,不聲不響培育出這等好貨色!”
早已聞聲出來的馬天林,連忙躬身行禮,替馮老解釋道:“回李執事,馮老前幾日下山去了。這只雞……並非刻意培育,只是前些日子突然變得異常神駿,馮老察覺有異,才單獨圈養起來,說是可能有蛻變靈雞的潛質。”
“突然變得神駿?”李執事眉頭微挑,似乎有些不信,但打量了馬天林幾眼,見他資質平庸,氣息也只是比凡人強健些,不似有這等手段之人,便也信了七八分,只當是走了狗屎運。
他摸着下巴,看着那只“準靈雞”,眼中精光閃爍,顯然在盤算着什麼。
“嗯……若是真正的靈雞,獻予宗門,按規矩可免去山莊一年供奉。”李執事慢悠悠地說道,“馮老頭在宗門外門蹉跎幾十年,功勞沒有,苦勞總有些。本執事便做個順水人情,用這‘免一年上供’的賞賜,替他運作一個外門執事的身份,想必宗門也會應允。”
馬天林心中一動。用本屬於山莊的集體賞賜,去爲馮老個人謀取身份?這李執事,倒是打得好算盤,既做了人情,恐怕其中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好處。
果然,李執事看向馬天林,語氣帶着不容置疑:“至於你,便繼續打理好山莊,每月供奉,需按時足額上交,不得有誤,明白嗎?”
馬天林低頭稱是,心中並無多少波瀾。他本就未曾指望能憑借一只雞改變什麼,能借此送走對他知根知底的馮老,對他而言,或許還是件好事。
李執事滿意地點點頭,又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去,想必是去操辦此事了。
在李執事靠近觀察那只“準靈雞”時,馬天林也趁機再次觸碰了它。
淡金色的光幕浮現。
【目標】:珍雞(雌性,靈雞蛻變中)
【剩餘壽元】:57.9年
【狀態】:健康,旺盛
五十七點九年!
馬天林心中猛地一震!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最初只是給它存入了0.2年壽元,加上它原本的壽元,最多也不應超過二十二年!爲何現在變成了五十七點九年?這多出來的三十多年壽元從何而來?
是它自身蛻變帶來的增長?還是……金手指的某種他尚未了解的隱藏效果?
滿心的疑惑如同藤蔓般纏繞着他,但他無法詢問,無法驗證,只能將這份驚疑深深壓在心底。
又過了半月,消息傳來,馮老果然成功晉升爲御獸宗外門執事,雖是最低等的那種,負責的也是些無關緊要的雜務,但終究是擺脫了雜役身份,算是在仙門中有了個正式名頭。
晉升次日,馮老便回來收拾行裝,正式離開棲雲山莊。
清晨,薄霧未散。只有馬天林一人,將馮老送到了山莊門口。
馮老換上了一身嶄新的、代表着外門執事的深灰色布袍,雖然樣式依舊樸素,卻比他之前那身短褂體面了許多。但他臉上並無多少喜色,反而帶着一種復雜的悵惘。
他回頭,看了看這座他待了足足五十年的山莊,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熟悉得刻入了骨子裏。
“五十年了……”馮老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入宗五十年,上山時孑然一身,下山時……竟也只有你小子一人相送。”
他的話語中,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和蕭索。
馬天林沉默着,不知該說什麼。他能感受到馮老那份深藏心底的遺憾,五十載青春,付諸流水,最終換來的,也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外門執事名頭。
馮老轉過頭,看着馬天林,笑了笑,那笑容裏帶着些許疲憊和釋然。他從懷裏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普普通通的火折子,遞了過來。
“也沒什麼好東西留給你。”馮老說道,“這玩意兒跟了老夫幾十年,點灶、引火,還算順手。這山莊夜裏冷清,留着備用吧。”
馬天林微微一愣,雙手接過那枚觸手溫潤的火折子。這並非什麼法器,只是凡俗之物,卻承載着馮老五十年的歲月痕跡。
“走了。”馮老擺擺手,不再多言,背起那個依舊簡陋的行囊,轉身,沿着下山的石階,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的背影在晨霧和山嵐中漸漸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馬天林握着那枚尚帶着馮老體溫的火折子,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馮老的落寞,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他如果沒有金手指,那幾乎可以預見的、同樣甚至更加淒涼的未來。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
或許……找個道侶,在這山莊裏相互扶持,了此殘生,也不錯?
這個念頭短暫地劃過腦海,但很快就被現實擊碎。他如今一貧如洗,自身難保,又有哪個女子會願意跟他在這偏僻山莊受苦?更何況,他內心深處那簇被金手指重新點燃的火焰,真的甘願就此熄滅嗎?
他用力攥緊了手中的火折子,木質的外殼硌得掌心生疼。
最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氣,轉身,獨自一人,走回了那座空蕩蕩、只剩下他與一群珍雞的棲雲山莊。
山門依舊,雲霧依舊。只是送別的人,和離去的人,心境都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