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盡的時候，餘滄海來訪的日子只剩一月。
嶽不群的壓力明顯更大了。
練武場上，他監督弟子們練功的次數變多，要求也更嚴格。
尤其是對陳玄和楊蜜，幾乎到了苛刻的程度。
“腰要沉！劍要穩！”嶽不群的木劍敲在陳玄的手腕上，“這式‘金雁橫空’，講究的是凌空一擊的爆發力。你手腕這麼軟，怎麼發力？”
陳玄咬緊牙關，重新擺好姿勢。
手腕已經腫了，但嶽不群沒有讓他休息的意思。
楊蜜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她在練習“無邊落木”時，因爲一個轉身不夠利落，被罰扎馬步半個時辰。
五歲的身體，半個時辰的馬步下來，腿抖得像篩糠。
“師娘……”令狐沖看不下去，想求情。
寧中則搖搖頭，眼中雖有心疼，卻還是攔住了他：“你師父自有打算。”
那天晚上，陳玄和楊蜜癱在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師父今天怎麼了？】楊蜜在意識中問，聲音都透着疲憊，【像變了個人似的。】
【壓力太大了。】陳玄分析，【餘滄海來者不善，華山派年輕一代除了令狐沖，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弟子。師父是怕我們到時候丟臉，甚至……受傷。】
【那我們更要努力了。】
【嗯。】
第二天晨練，嶽不群沒有讓弟子們練功，而是把所有人召集到正殿。
“今日，我要測試你們的武功傾向。”他站在衆人面前，目光掃過每個弟子，“劍、氣二宗之爭已成過往，但每個習武之人的天賦偏好，仍有不同。找到適合自己的路，才能事半功倍。”
弟子們面面相覷。
劍氣之別在華山上諱莫如深，今日師父竟主動提起？
測試很簡單：每個人分別演練一套劍法，再展示內功修爲，由嶽不群評判。
令狐沖第一個上。
他練了五年，劍法純熟，一套“華山十八式”使出來，劍光霍霍，頗見火候。
內功方面，《混元功》已到第四層，在年輕弟子中已是佼佼者。
“沖兒偏重劍法。”嶽不群評價，“劍招靈動機變，但內勁稍欠渾厚。以後可多在氣功上下功夫。”
接下來是勞德諾、梁發、施戴子……師兄們一個個測試，大多都是劍、氣均衡，沒有特別突出的。
輪到陳玄和楊蜜時，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
“你們一起。”嶽不群說，“陳玄先展示內功，楊蜜展示劍法。然後交換。”
陳玄盤膝坐下，運起《混元功》。
這三個月，他已經突破第三層，內息渾厚綿長。
刻意收斂下，只展露出第二層巔峰的水平，但即便如此，也讓師兄們倒吸涼氣。
“這內力……比梁發師兄還強了吧？”
“他才練了三個月！”
嶽不群面不改色，手指搭上陳玄的脈門：“內息精純，經脈通暢，是練氣的好苗子。”
接着是楊蜜的劍法。
她演練的是“有鳳來儀”，身姿輕盈如燕，劍光流轉似水。
雖然力量不足，但那種行雲流水的美感，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劍意靈動，身法精妙。”嶽不群點頭，“偏重劍法變化。”
然後兩人交換。
楊蜜展示內功時，刻意控制在第二層初階，比陳玄弱一些，但也遠超同齡人。
而陳玄的劍法，則展現出完全不同的風格——剛勁凌厲，每一劍都帶着破空聲，雖然不如楊蜜優美，但更具攻擊性。
測試結束，嶽不群沉默了很久。
正殿裏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所有弟子都看着師父，等待他的評判。
“陳玄，楊蜜。”嶽不群終於開口，“你們二人，一個偏氣，一個偏劍。”
他頓了頓，聲音裏有一種復雜的情緒：“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劍、氣二宗。若是三十年前，你們定會被分到不同的宗派，走上不同的路。”
令狐沖忍不住問：“師父，劍氣兼修真的不行嗎？”
這是所有弟子心中的疑問。
華山上人人都知道劍氣之爭的悲劇，但沒人敢問爲什麼不能兼修。
嶽不群沒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殿外的天空，那裏有飛鳥掠過。
“不是不行，是太難。”他緩緩道，“人的精力有限，劍法要精，需要日夜苦練；內功要深，需要常年積累。兩者兼修，往往兩者都不精。當年劍、氣二宗的前輩們，就是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最終……”
他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劍氣之爭，始於理念不同，終於同門相殘。
“可是師父，”楊蜜忽然開口，聲音清脆，“如果兩個人，一個精於劍，一個精於氣，彼此配合，取長補短，是不是就能兼得劍、氣之長？”
嶽不群猛地看向她。
所有的師兄也都看向這個五歲的小師妹。
“繼續說。”嶽不群的聲音有些發顫。
“弟子只是瞎想。”楊蜜故作天真，“比如我和陳師兄，他內功好，我劍法巧。如果我們配合，他以內力支撐我的劍招，我以劍法彌補他的不足，會不會……更好？”
正殿裏一片寂靜。
嶽不群的眼中閃過震驚、思索，最終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好……好一個取長補短。”他喃喃道，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弟子們從沒見過師父如此失態。
那個永遠溫文爾雅、沉穩持重的君子劍，此刻竟笑得像個孩子。
“師父？”令狐沖試探着問。
嶽不群收住笑聲，但眼中的光彩不減：“冪兒一語點醒夢中人。劍氣爲何一定要爭？爲何不能合？”
他走到陳玄和楊蜜面前，鄭重地說：“從今日起，你們二人不必拘泥於劍、氣之別。陳玄主修內功，兼習劍法；楊蜜主修劍法，兼習內功。但要記住，你們不是分開的兩個人，而是一個整體——劍與氣的整體。”
他又看向所有弟子：“你們也一樣。不必強求劍、氣兼修，但要知道自己的長處，也知道同門的特長。將來對敵時，若能互相配合，取長補短，威力何止倍增！”
這番話，如同春雷炸響在華山之巔。
三十年了。
自從劍氣之爭後，“劍、氣”二字成了華山派的禁忌。沒人敢提，沒人敢想。
可今日，嶽不群親自打破了這道枷鎖。
不是要回到劍氣並重的老路，而是要走出第三條路——合作之路。
從那天起，華山派的修煉方式悄然改變。
晨練時，弟子們不再各自爲政，而是開始練習配合。
劍法好的和內功強的組隊，研究如何互補。
令狐沖和勞德諾一組，一個主攻，一個策應。
梁發和施戴子一組，一個近戰，一個遠攻……
而陳玄和楊蜜，則成了所有人的示範。
他們創出了一套簡單的合擊劍法，只有三式，卻融合了劍法的靈動和內功的渾厚。
演練時，陳玄以內力灌注楊蜜的劍招，讓原本輕靈的劍式變得凌厲無匹。
楊蜜則以精妙的劍法爲陳玄創造出手時機，讓他的內力能發揮最大威力。
“這叫‘雙星引’。”楊蜜給這套劍法起了名字，“雙星相引，互爲輝映。”
嶽不群和寧中則看着兩個孩子的配合，眼中滿是欣慰。
“師兄，他們……”寧中則輕聲說。
“是天賜華山的機緣。”嶽不群握住她的手，“不，不止是機緣，是啓示。他們讓我們看到了華山的未來。”
私下裏，陳玄和楊蜜的進步更是驚人。
他們不再隱藏，《紫霞神功》的修煉進度一日千裏。
陳玄已經摸到了第三層的門檻，楊蜜也穩固在第二層巔峰。
最神奇的是，當他們一起練功時，內息會自然共鳴，修煉速度比單獨練快了一倍不止。
那種靈魂層面的聯系也越發緊密。
現在他們不需要刻意溝通，一個眼神、一個念頭，對方就能心領神會。
【我們的意識連接，好像和內力有關。】一次練功後，陳玄在意識中說。
【嗯。】楊蜜回應，【內力越深，聯系越強。也許等我們練到更高境界，真的能心意相通。】
【那在戰鬥中就是巨大的優勢。】
【對。】
除了練功，他們還在悄悄準備另一件事——應對餘滄海的拜訪。
通過令狐沖和其他師兄，他們了解到青城派年輕一代的情況：餘滄海的兒子餘人彥，十八歲，劍法得父親真傳，心狠手辣。
還有四個弟子，合稱“青城四秀”，也都是好手。
“餘人彥的劍法以狠辣著稱，專攻下三路。”令狐沖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告訴他們，“青城四秀擅長合擊，四人配合默契，不好對付。”
“那我們也要練合擊。”陳玄說，“而且要比他們更默契。”
他們開始研究青城派的武功特點。
嶽不群書房裏有一些江湖門派的資料，雖然不詳細，但也提供了不少信息。
青城派劍法以“鬆風劍法”爲主，講究如鬆之勁，如風之迅。
招式古樸，但變化奇詭，尤其擅長突然變招，讓人防不勝防。
“鬆風劍法……”楊蜜沉思，“鬆是靜，風是動。靜時如山嶽，動時如雷霆。我們要破它，就要打亂它的節奏。”
“怎麼打亂？”
“用更快的變化，或者……用不變應萬變。”
兩人討論到深夜，最終定下了策略：如果是一對一，就以快打快，用更精妙的劍法壓制對方；如果是多人戰，就以陳玄的渾厚內力爲盾，楊蜜的靈巧劍法爲矛，攻守一體。
時間一天天過去，桃花開盡，綠葉滿枝。
華山上下，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變化——不是緊張，而是一種昂揚的鬥志。
弟子們練功更勤了，配合更默契了，就連飯菜都好像更香了。
嶽不群的心情也明顯好轉。
他不再眉頭緊鎖，臉上時常帶着笑容。
有一次，陳玄甚至聽到他在書房裏哼小曲——那是寧中則家鄉的民謠。
“師父變了。”楊蜜在意識中說。
【嗯。】陳玄回應，【他看到了希望。一個人有了希望，就不會走向極端。】
【所以我們一定要贏。】楊蜜握緊拳頭，【不僅是爲華山，也是爲師父。】
距離餘滄海來訪還有十天時，嶽不群把陳玄和楊蜜叫到靜室。
“你們的《紫霞神功》，練到第幾層了？”他直接問。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瞞不過去了。
“弟子剛摸到第三層的門檻。”陳玄老實回答。
“弟子在第二層巔峰。”楊冪說。
嶽不群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還是震驚。
三個月，三個月啊。
他當年練到第三層，用了整整五年。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那今日，我傳你們《紫霞神功》第四層的心法。”
“師父，我們第三層還沒穩固……”楊蜜猶豫。
“無妨。”嶽不群擺手，“以你們的進度，十天足夠穩固第三層，甚至初窺第四層。餘滄海來訪，必會讓年輕弟子切磋。到時候……你們可能需要用上紫霞神功的獨到之處。”
“獨到之處？”
嶽不群沒有解釋，而是親自演示。
他運起紫霞神功，身上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暈。
然後，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石桌上。
沒有聲響，沒有碎裂。
但當他移開手指時，桌面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指印——不是砸出來的，而是像被高溫熔出來的，邊緣光滑如鏡。
“紫霞神功練到深處，內力可剛可柔，可聚可散。”嶽不群說，“剛時無堅不摧，柔時無孔不入。更重要的是……它能化解、吸收對方的內力。”
化解、吸收內力？
陳玄和楊蜜心中一震。
這豈不是和任我行的“吸星大法”類似？
“別想歪了。”嶽不群看出他們的心思，“紫霞神功的化解，是正統的內功運用，與邪道的吸功大法有本質區別。它是通過精妙的內力控制，引導、分散對方的勁力，而非強行掠奪。”
他頓了頓：“而且，只有練到第四層以上，才能初步掌握這種技巧。你們現在的內力還不夠，但可以提前了解原理。”
接下來的幾天，嶽不群傾囊相授。
不僅教他們紫霞神功第四層的心法，還傳授了許多實戰技巧——如何判斷對手的強弱，如何應對不同的武功路數，如何在劣勢中尋找勝機……
陳玄和楊蜜如飢似渴地學習着。
他們知道，這些知識比單純的武功招式更重要。
最後三天，嶽不群不再教新東西，而是讓他們調整狀態。
“練武之道，一張一弛。”他說，“弦繃得太緊會斷。最後三天，你們不必苦練，多休息，養精蓄銳。”
於是，陳玄和楊蜜有了難得的閒暇時光。
他們和令狐沖、嶽靈珊一起去後山踏青，看新發的嫩芽，采初開的野花。
他們坐在思過崖上看雲卷雲舒，聽令狐沖講江湖上的趣聞軼事。
他們甚至和寧中則學起了做糕點——雖然成品慘不忍睹，但過程充滿歡笑。
春日的陽光暖暖的，華山上下彌漫着花香和希望。
餘滄海來訪的前夜，嶽不群把所有人召集到正殿。
“明日，青城派將至。”他環視衆弟子，“我不求你們必勝，但求你們不辱華山之名。記住，輸贏是常事，但氣節不能丟。可以輸武功，不能輸風骨。”
“是，師父！”衆弟子齊聲應道，聲音鏗鏘。
回到房間，陳玄和楊蜜都沒有睡意。
【緊張嗎？】楊蜜問。
【有點。】陳玄坦誠，【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也是。】楊蜜望向窗外的星空，【這是我們的第一場考驗。】
【我們會贏的。】
【嗯，一定會。】
月光如水，灑在兩個孩子的臉上。
他們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五歲孩童的稚嫩，也沒有成年人的滄桑，只有一種屬於修行者的寧靜。
遠處，嶽不群和寧中則站在正殿前，也望着同一片星空。
“師兄，你說明天……”寧中則輕聲問。
“我相信他們。”嶽不群握住她的手，“而且，不管明天結果如何，華山已經不一樣了。”
“是啊。”寧中則微笑，“自從他們來了，華山真的不一樣了。”
夜風吹過，帶來桃李的芬芳。
明天，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對華山是，對陳玄和楊蜜也是。
江湖路遠，他們才剛剛起步。
但這一步，注定會踏得很穩，很堅實。
因爲他們的身後，是整個華山。
而他們的心中，裝着兩個世界的智慧和力量。
這一夜，華山無人入眠。
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在燃燒。
那是希望之火，是鬥志之火，是傳承之火。
天亮時，這團火將照亮整個玉女峰，照亮華山派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