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把那些舊日記和合照,通通燒了。
燒給記憶裏那個傻乎乎的、相信永遠的自己。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用迫不得已爲他開脫,用苦盡甘來騙自己等待。
鼻腔酸得發疼,眼淚卻流不出來。
我只是木然地看着火苗吞噬泛黃的紙頁。
突然,陽台的門被推開,夜風卷着火星子飛散。
沈薇披着周予白的西裝外套,倚在門邊,蹙着眉。
“大晚上燒東西,晦不晦氣?”
“予白哥說這房子以後我來住,你別留些不幹不淨的。”
我沒什麼猶豫,抓起茶幾上的冷水杯潑了過去。
水漬在她昂貴的裙擺上洇開。
“我的肚子......予白哥!林月她推我!”
她突然踉蹌後退,捂住小腹軟軟蹲下,眼淚瞬間涌出:
“予白哥......我肚子好疼......林月姐是不是討厭我懷了你的孩子?”
周予白沖過來扶住她,看向我的眼睛裏只剩冰冷:
“林月!你怎麼敢動手!”
“你知不知道她懷孕了?”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沈薇圈進懷裏。
聲音裏是我多年來不曾聽到過的緊張:
“別怕,我叫醫生。”
隨即他又抬頭看向我,眼神冷得刺骨。
“我記得,下午剛跟你說過,沈薇現在是周家認可的未婚妻。”
“太久沒被當人尊重,連最基本的教養都沒有了嗎?”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卻忽然想笑。
“周予白。”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他抬起頭,眼神裏滿是戒備與責備。
“你記不記得,一年前,我也對你說過我懷孕了。”
他身體猛地一僵。
沈薇的啜泣也停了。
“那時候,你剛從一場酒局回來,身上也是她的香水味。”
“我給你看驗孕棒,你盯着看了很久,然後點了一支煙。”
“你說——”我慢慢復述,一字一句,
“林月,現在不是時候。打掉吧。”
“你說你處境艱難,說沈家盯得緊,說孩子生下來也是受苦。”
“你說等你站穩了,我們一定會有孩子。”
“我信了。”
“我自己去了醫院,籤了字。你在手術室外接了三個電話,沒有一個和我有關。”
“後來你給我一張卡,說讓我自己補補身體。”
我看着他驟然蒼白的臉,看着沈薇躲閃的眼神。
覺得這一切荒謬得像一場排演拙劣的戲。
“現在,她只是捂了一下肚子,你就心疼成這樣。”
“周予白,我的孩子,連被你緊張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沈薇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嗚咽:
“予白哥,我疼......”
他如夢初醒,將沈薇打橫抱起,轉身往主臥走。
經過我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卻沒看我。
只丟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明天之前,搬出去。”
主臥的門被重重關上。
我站在一地狼藉的灰燼邊,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裏曾經有過一條小小的生命,來過,又走了。
而賦予他生命的那個人,此刻正爲另一個女人可能存在的疼痛驚慌失措。
原來心死到極致,是連眼淚都沒有的。
我走到洗手間,看着黑色碎屑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深處。
就像我那不被期待的孩子,就像我這三年見不得光的愛情。
到底是哪一刻徹底清醒的呢?
是沈薇第一次無意用周予白的手機發來他們看着日出、依偎接吻的合照。
還是周予白越來越頻繁地在重要時刻選擇站在沈薇身邊。
哪怕只是爲一個無關緊要的珠寶品牌站台。
又或是我母親手術那天,他卻必須陪同沈薇出席她父親的壽宴,只匆匆道一聲抱歉。
記不清了。
不甘心舊時光裏的月亮,淪爲見不得光的影子。
不甘心滿腔孤勇的奔赴,只是一場明碼標價的交易。
騙着騙着,差點連命都搭進去。
“把我們變成這樣的,從來不是沈薇。”
我看着鏡子裏那個眼眶通紅、卻面無表情的自己。
“是他向上爬的每一步,都默許了我被當成墊腳石。”
“連帶着,我孩子的命,也成了鋪路石的一部分。”
窗外的月亮依然皎潔。
只是從此以後,我的黑夜,不再需要任何月亮來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