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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簡直是胡鬧!”
爸爸回過神來,沖着還在發愣的傭人怒吼:“還愣着幹什麼!把大小姐拉回來!”
哥哥陸修遠第一個沖出去。
他抓住我胳膊的時候,我正在雪地裏試圖把自己埋起來。
“陸招娣!你是在威脅我們嗎?!”
陸修遠氣得臉色鐵青,想要把我拽起來。
接觸到我皮膚的那一刻,他猛地一顫。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不僅僅是冰。
我的秋衣被雪水浸溼,貼在身上,勾勒出我瘦骨嶙峋的脊背。
更重要的是,被他拽住的手腕上,那些舊傷疤在冷風中變成了紫紅色。
我抬頭看着他,眼神裏全是討好和卑微:
“哥哥,我不冷。以前在磚窯搬磚的時候,大雪天也不讓穿棉襖的,穿多了幹活不利索。”
“我真的習慣了,求求你,別讓我進屋,弄髒了地毯,又要挨打了。”
陸修遠眼裏的怒火瞬間變成了某種難以名狀的驚駭。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鬆開手,又立刻死死抓緊,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沖回了屋內。
屋內的暖氣讓我止不住地打擺子。
家庭醫生很快就來了。
剪開我黏在傷口上的秋衣時,全家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後背,沒有一塊好肉。
全是交錯縱橫的鞭痕、燙傷,還有大片大片凍瘡潰爛後留下的增生疤痕。
最觸目驚心的,是我左腳的小腳趾。
那是缺失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
媽媽的聲音帶了哭腔,她顫抖着手想要觸碰,卻無從下手。
我縮了縮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殘缺的腳藏進被子裏。
“那個啊......”
我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有一年冬天,我想逃跑,被抓回去了。”
“他們把我和兩條惡狗關在一個籠子裏,放在室外凍了一晚上。”
“鞋子被收走了,腳趾頭凍壞死了,發黑發臭,我自己拿瓦片磨掉的。”
大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陸盈盈站在角落裏,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她看着父母和哥哥臉上那震驚、心疼的表情,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她走上前,眼淚說來就來,撲通一聲跪在床前:
“妹妹,對不起,都是因爲我......如果不是我占了你的位置,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爸,媽,你們把我也趕出去吧,讓我去雪地裏跪着替妹妹贖罪!”
她這一哭,原本沉浸在震驚中的哥哥陸修遠,下意識地去扶她:
“盈盈,這不怪你,那時候你也只是個孩子。”
“而且......”
他看向我的眼神變得復雜,帶着一絲懷疑。
“招娣,你這些傷,真的是被人虐待的?不是你自己......爲了博同情弄的?”
我愣了一下。
博同情?
在那個地獄裏,博同情只會死得更快。
我看着陸盈盈梨花帶雨的小臉,突然明白了。
在這個家裏,她才是那個易碎的瓷器。
而我,只是一個滿身裂痕、用來襯托她完美的破瓦罐。
我低下頭,乖順地點了點頭:
“哥哥說得對。”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疼的。”
“真的不疼。”
爲了證明我不疼,我隨手抓起桌上用來消毒的酒精棉,狠狠按在剛裂開的傷口上。
劇痛襲來,冷汗瞬間浸透了額頭,但我死死咬着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你看,我還能笑呢。”
媽媽再也受不了了,捂着臉跑出了房間。
爸爸別過頭,眼眶通紅。
陸修遠看着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只有陸盈盈,趴在哥哥懷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