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又睡到了日落西山。許知知被一陣腳步聲驚醒,她睜眼,屋裏一片昏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顧長風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手裏拎着兩個鋁制飯盒,風塵仆仆。他將飯盒放到桌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醒了?吃飯。”他的聲音依舊冷硬,但許知知還是聽出了一點不同。他沒問她爲何又睡了大半天,也沒提那塊地的事。
許知知爬下炕,看到飯盒裏是饅頭和炒土豆片,土豆片上還有幾片零星的肉,夥食比中午好。
她拿起筷子,默默吃起來。顧長風就坐在她對面,也在吃飯,速度飛快,像是完成任務。狹小的空間裏,只有兩人輕微的咀嚼聲。
“以後早飯我也從食堂帶回來。”他突然開口。
許知知一愣,抬頭看他。昏暗中,他的臉部輪廓愈發深刻。“你中午自己去吃一頓就行。”他補充道,語氣不容置喙。
許知知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聽到了食堂裏的那些風言風語,用這種方式,減少她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時間。
這個男人,嘴上不說,行動卻很誠實。“……好。”她低下頭,輕聲應了。
吃完飯,顧長風收拾了碗筷,又提着水壺出去一趟,回來時,水壺裝滿了幹淨的水。
“這是警衛班小灶的水,比河水幹淨,以後喝這個。”他將水壺放到桌上。
許知知看着那個軍綠色的水壺,心裏泛起異樣。這個男人,正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照顧她。
“謝謝。”
“嗯。”又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字。他洗漱完,便自覺地躺到炕上屬於他的那一側,背對着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等她睡着後,顧長風在黑暗中翻了個身,看向她那邊。他今天去訓練場,聽了一耳朵戰士們的議論,又在家屬區聽到了那些女人的閒話。
他的妻子,成了所有人眼裏的笑話,一股無名火在他心底燒着。他顧長風的女人,何時輪到別人指手畫腳?
可他又能說什麼?說她不是嬌氣包?連他自己都覺得她弱不禁風。他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讓她少出現在那些人面前。
至於那塊地……就讓她折騰吧,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第二天開始,許知知正式開始了她的“種地大業”。清晨,家屬區的軍嫂們剛端着盆出來,就看到一幕奇景。
新來的團長媳婦許知知,那個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京市嬌小姐,竟然真的提着一個木桶,搖搖晃晃地走向了院子後面的那片“鹽王地”。
她走得很慢,仿佛那半桶水有千斤重。
“喲,還真幹上了?”
“她桶裏裝的什麼?黑乎乎的,離老遠都聞着一股怪味。”
“天哪,她不會是想用那個澆地吧?那地本來就沒救了,再被她這麼一折騰,怕是連鹽殼子都得臭了。”
許知知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
她提着的那半桶“肥水”,是她昨晚用吃剩的一點菜葉和饅頭渣,消耗了10點生機值快速發酵而成的“微生物菌液”。味道確實一言難盡,但效果,絕對驚人。
她來到地頭,將桶裏的黑水一勺一勺地潑灑在劃定的那一小塊核心區域。
做完這一切,她裝作累得不行的樣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不經意地按在了剛剛溼潤的土地上。
【生機值-10】
【生機值-10】
……
她將昨晚通過睡眠積攢的生機值,悄無聲息地注入腳下這片貧瘠的土地。一股微弱的綠光順着她的掌心滲入土壤,快速分解着裏面的鹽分,改善着土質結構。
這一切,在外人看來,就是她坐在地頭發呆、偷懶。
“看吧,我就說她不行,這才幹了多久,就坐下了。”
“真是來遭罪的,放着京市的好日子不過,跑這兒來玩泥巴。”
許知知內心翻了個白眼。一群凡人,懂什麼叫可持續發展?懂什麼叫科學種地?
她每天上午重復着同樣的工作:提水、澆地、“發呆”。到了下午,她就準時回屋睡覺,雷打不動。
這番操作,徹底坐實了她“好吃懶做”、“異想天開”的名聲。家屬區裏,她已成了一個笑話。
只有顧長風,每天早晚帶飯回來,從不多問一句。他只是偶爾會在深夜回來時,看到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和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頭。
三天後,許知知覺得時機成熟了。
經過三天的“菌液”澆灌和生機值注入,那一小塊核心區域的土壤,雖然表面看起來依舊灰白,但內裏的鹽鹼度已大大降低,勉強達到了播種的最低標準。
這天傍晚,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而是揣着那個裝了發黴種子的布袋,再次來到她的試驗地。
她蹲下身,用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刨開一個個小坑。
然後,她從布袋裏捏出幾粒幹癟、甚至帶着黴點的白菜種子,放進坑裏。在埋上土之前,她的指尖在種子上輕輕一點。
【生機值-1】
一股微弱的生機注入,種子表面的那層白毛瞬間消失,幹癟的種皮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微微鼓脹了一下。
這就夠了!她不需要催生它們立刻長大,只需要喚醒它們沉睡的生命力,讓它們在這片土地上扎下根。
她用同樣的方法,種下了二十幾顆白菜種子和十幾顆蘿卜種子。
做完這一切,她僅剩的生機值消耗殆盡,一股強烈的疲憊和眩暈感襲來。她扶着額頭,踉蹌地站起身,臉色比前幾天更白了。她得趕緊回去睡覺。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卻看到不遠處,顧長風正站在那裏。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穿着一身作訓服,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移到她剛剛“耕種”過的那片土地上,眼神復雜。
許知知心裏咯噔一下。他看到了多少?會不會懷疑什麼?她下意識地垂下頭,擺出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顧長風邁開長腿,走了過來。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種完了?”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嗯……”許知知小聲應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沒再追問,而是脫下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在她身上。帶着他體溫和淡淡汗味的外套,將她瘦小的身子裹了個嚴實。
“晚上風大,回去吧。”說完,他便轉身,自顧自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許知知愣在原地,抓着身上還帶着他溫度的外套,看着他寬闊的背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她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路上。“以後,別幹到這麼晚。”走在前面的顧長風,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哦。”許知知覺得,這個冰山,好像……也沒那麼冷。
她甚至開始期待,當她在這片“鬼見愁”上種出第一片綠意時,這個冷面團長臉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