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柰眼底飛快掠過一抹煩躁。
她竟忘了這藍星還有一套名爲“法律”的破規矩，竟不許任何人隨意殺人、傷人，否則就會遭到通緝。
這個認知讓她對人間頓時沒了興趣。
畢竟初初墮天，神力十不存一，她暫時還不想同時招惹天上與人間的雙重追捕，平添麻煩。
地上。
鄭老在痛苦窒息中艱難抬頭。
望向迷柰的側影，怔愣間擠出一句破碎的問詢：“遲珩……這位……就是你那藝術工作室的……朋友？”
“你的畫……是照着她畫的？”
迷柰聞言，疑惑蹙眉。
“什麼藝術工作室？”
“什麼畫？”
她轉身，只見一樓曾經米迦勒最愛的畫室中，此刻多了一幅被蓋住的畫。
她一個眼神！
幕布無風飄落……
巨大的《天使·墮天》呈現在眼前。
迷柰不可思議走上前，看着窗前的畫作，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射入彩繪窗櫺。
陽光順着窗櫺緩緩爬過畫布。
照亮了畫中燃燒的金眸。
也照亮她眼底的光。
“這是……我？”
殿堂內，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遲珩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用力點頭，聲音因緊張而幹澀：“是……你，喜歡嗎？”
他屏住呼吸，跪伏在地。
指節因緊張而深深摳進地縫。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比昨夜的纏綿更煎熬。他如同獻上靈魂的信徒，正在等待神祇的最終審判。
是欣賞？
還是震怒？
抑或……如同那些老師同學們一樣，稱他的畫作都是廢品塗鴉，一文不值？
時間在寂靜中被無限拉長。
終於，迷柰動了。
她微微歪頭，黑色的發絲滑落耳際，指尖隔空撫過畫布上那燃燒着狂焰的金眸。
一聲輕笑打破死寂。
“呵……”
遲珩的神經瞬間繃得更緊。
“人類，”
她聲音褪去冰冷，添了絲慵懶，俯身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這就是你眼中的……我？”
指腹不經意擦過遲珩精致的輪廓。
動作輕得像一陣風。
遲珩渾身一僵，連呼吸都發緊。
“是……”
那點無意識的觸碰，如同野火。
在他皮膚下燎原，讓他忍不住想要匍匐得更近，只爲讓那微涼的指尖能多停留片刻。
……！
下一秒，迷柰神識中突然炸開提示！
【檢測到“高純度信仰之力”注入：+1%】
【神魂進階：+1%】
【疼痛感知：-10%】
溫熱的能量順着指尖涌入體內，受損的神魂竟傳來久違的暖意，讓迷柰愕然。
這小人類，竟能產生信仰之力？
還是高純度？
純粹的信仰之力，可比那些雜亂的愛欲，愛慕能量……“充電”，更能滋養她的神魂！身體疼痛頓時也消減了幾分。
她下意識指尖用力，摩挲着遲珩頸側的皮膚，確認着能量的來源。
遲珩聲音更加發緊。
他抬頭，迎上迷柰那雙能焚毀一切的金眸，眼底是獻祭般的虔誠，“是！這就是我看到的……你。”
“撕裂天堂的桀驁。”
“墮入人間的決絕……還有……”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着某種隱秘的渴望，“……你眼中對人間煙火的……渴望。”
“渴望？”
迷柰指尖一緊，下意識扣緊他的下巴。
【檢測到“高純度信仰能量”：+0.5%】
【神魂進階：+0.5%】
【解鎖被動技能：神之感知（可初步感知信徒情緒波動）】
一股純淨的能量順着指尖持續涌入，更有一道細微的金光在眉心神紋處凝聚，滋養她的神魂。
一萬年都無法進階的神魂。
居然有要進階的跡象了？
還可以進行初步【神之感知】！
迷柰震驚地看着眼前這只純情小鹿。
好家夥！
難道她無意中砸到什麼大寶貝？
他這哪是充電寶？
簡直是專屬信仰發電機！比天堂那些假信徒的禱告，給力一萬倍！
她頓時看遲珩順眼極了。
連起床氣都沒了。
“小畫家，你憑什麼說我眼裏是渴望？”她故意湊近，用新技能【神之感知】，感知着他的心跳。
像受驚的小鹿。
卻帶着孤注一擲的勇敢。
“因爲我畫了上千次你的眼睛！”
遲珩心髒狂跳。
他在賭。
賭迷柰並非毫無感情。
“我還記得每次你看窗外攤販的吆喝，看流浪貓搶面包屑，看雨水打溼窗櫺……”
他的目光穿透她金眸裏的冰冷。
直抵深處那抹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你眼中的金光便會慢下來，像被煙火燙了一下，軟得恰到好處。”
“那不是渴望是什麼？”
迷柰指尖驟然收緊。
力道大得讓遲珩悶哼一聲，“呃……我難道……說錯了嗎？”
她的目光仔細的端詳着遲珩優越的五官，金眸裏摻了絲認真。
“你說上千次？”
“嗯。”
遲珩喉結滾動，“從五年前你救我那天起，每天都在畫。”
“五年前？”
迷柰挑眉，【神之感知】捕捉到他情緒裏的孺慕與執念不似作僞，可是因爲神罰，剝離記憶，她卻絲毫沒有一絲印象，嘴上卻道。
“你倒記得清楚。”
她收回手。
轉身再看向畫作時，不禁點點頭：“嗯……你畫得……倒比天堂那些只會歌功頌德的蠢貨，有趣多了。”
話音剛落。
遲珩臉上出現狂喜。
這話和五年前救他時說的幾乎幾乎如出一轍：“別死了……你的畫很有趣。”
他的心因這句話瘋狂悸動起來。
是她！就是她！
【檢測到“信徒狂喜情緒觸發”：高純度信仰能量：+1%！】
【神力恢復：8.5%】
【神魂進階：+1%！】
不過一晚上竟已恢復4.5%。
按這速度。
那不是不出一個月，她就能滿血復活？
迷柰還沒來得及偷着樂。
便發現殿堂中央的禁忌之樹，突然無風搖曳，翡翠般的葉片頂端結出一個花芽，緩緩開花，竟又結出一個金色果實！
“咦——”
迷柰眼睛唰地亮了，飛身摘下果子，“我的寶貝神樹，你又結果了？”
“還是金色的？”
“難道又是因爲他？”
一顆她從來沒有見過顏色的禁果，捏在指尖，迷柰鼻尖輕嗅，貪婪的聞了聞，香氣撲鼻之中，還蘊含着濃鬱的“信仰之力”。
遲珩也驚訝的看着這一幕。
“迷柰，這是什麼？”
迷柰捏着果子，朝他神秘一笑：“你猜？”
這哪裏是什麼禁忌之果？
分明是爲她量身打造的“能量果實”！
這樣的寶貝神樹，她可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它的神奇功效。
她咔嚓一口，頓時身上神力大增。
【能量恢復：+5%】
【當前神力：13.5%】
磅礴力量涌遍全身，身上的傷痛也消退不少，焦黑的羽毛長出一片新生的絨毛！
迷柰驚訝的看着手中的金色果實，比昨晚的青色果實能量更加純粹強大，效果更佳。
迷柰看向遲珩的眼神，頓時放起綠光。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當場給他頒個“最佳信徒”徽章。
她甚至紆尊降貴親手扶起他。
“好了好了，我的小信徒，不用跪着了。還有，我允許你把我的聖象畫滿整個神殿。”
“真的嗎？”
遲珩受寵若驚起身。
“嗯哼。”
迷柰心情大好的摟住高了半個頭的遲珩，輕拍，“以後，你就是我罩的人。”
“誰要是欺負你，我就叫他不得好死。”
誰敢動她的“充電寶”。
不就是找死嗎？
遲珩猶豫看向地上還在痛苦呻吟的鄭老：“那迷柰……我能請你放過鄭教授一次嗎？”
鄭老痛苦的束縛在地。
“我這是怎麼了？”
“完全動彈不了……還喘不上氣……”
“咳咳……小遲……救命……”
迷柰的視線漠然掃過地上掙扎的鄭老，眸中溫度驟降。
“聒噪。”
她不耐蹙眉。
屬於神祇的威壓再度彌漫。
遲珩立刻求情：“迷柰！求你真的別殺他！會引來大麻煩！”
“麻煩？”
迷柰金眸微轉，落在遲珩身上。
勾唇一笑。
“好，聽你的，我的信徒。殺了這螻蟻，確實會招來人間官府那些煩人的蒼蠅。”
她的目光重新鎖住鄭老。
如同端詳一件即將被改造的器具。
“既然是個麻煩，那我就讓他變成……有用的工具，廢物利用。”
話音落地。
她指尖金光爆散。
化作無數繁復的符文，如同一條金色鎖鏈，瞬間釘入鄭老的眉心！
“啊！——”
鄭老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感覺靈魂都被生生烙下刻印下。
“以吾，撒拉弗·迷柰之名，立約！”
“一曰【緘默】！凡此地所見所聞，永世封存！泄密者，魂燃聖焰，永世哀嚎！”
“二曰【守護】！此園凡木即汝性命！損一木，奪汝十載壽元！”
“三曰【遺忘】！汝之記憶，止於果園復蘇之喜！”
神諭般的宣告在殿堂回蕩。
金光散去。
鄭老眼神變得空洞茫然，隨即徹底昏死過去。關於伊甸園、神樹、迷柰的所有記憶，被粗暴抹除，只剩下用生命守護果園的“神聖使命”，永記心中。
做完這一切，迷柰隨手一揚。
地上那袋根須也化爲齏粉。
“好了，把他丟出去。”
她慵懶地吩咐遲珩，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垃圾，“以後，他就是我看守門戶和果園的園丁。”
“省得再有不長眼的，擾我清夢。”
遲珩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鄭老。
抹除記憶，篡改意志，烙印契約……這就是神祇的手段，輕描淡寫，卻冷酷到極致。
他攥了攥拳，指尖泛白。
他是她的“信徒”，是她的“充電寶”，但或許，也只是她手中的一件“工具”。
可抬頭望見迷柰孤獨清麗的背影。
那點失落瞬間被壓下。
工具又如何？
能留在她身邊，就夠了。
“……是。”
遲珩起身，費力拖起鄭老沉重的身軀往外走，回頭時，只見迷柰還站在畫作前，纖細的側影看起來有些格外孤單。
讓他不禁想起五年前，她曾問過的那個古怪問題：“你們人類筆下的天使……爲何與我們不同？”
“明明都有羽翼……”
“可你們畫的天使，爲何眼裏有‘光’？”
他至今不知她口中的“我們”是誰？
是她的天使同伴嗎？
可天國的天使眼中……若沒有“光”。
那她們……還算是天使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