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裏靜得可怕，只有陸澤安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尖叫，跟隔了一層棉花似的，模糊又瘮人。
陸澤安背靠着冰涼的水泥牆，等心跳平復了點。這通道兩頭通透，跟個走廊似的，一點都不安全，得找個能鎖上門的地方躲着。他腦子裏飛速回想實驗樓的布局，突然想起通道盡頭右手邊有間化學品儲藏室，門是厚重的鐵皮門，還有個老式插銷，從裏面插上，外面除非用炸藥，否則很難打開。
當年追學姐的時候，他還偷偷撬開過那門，想找點能制造“浪漫煙霧”的化學試劑，結果剛進去就被管理員發現，差點被當成小偷抓起來。現在想想，那管理員要是知道他當年的“惡行”，估計得慶幸自己沒把他趕出去——不然今天陸澤安可能就找不到這避難所了。
陸澤安扶着牆，一瘸一拐地往通道盡頭走，盡量不碰倒旁邊的雜物。腳下的碎石子硌得慌，崴了的腳踝隱隱作痛，他心裏罵罵咧咧：早知道今天要跳窗跑路，當初就該穿運動鞋，而不是爲了耍帥穿板鞋。
快到儲藏室門口時，隱約聽到裏面有聲音——不是那玩意兒的低吼，是細微的啜泣聲，還有衣服摩擦的窸窣聲。
“有人？”陸澤安心裏一緊，瞬間警覺起來。在這世道，陌生人比那些青灰臉的玩意兒還危險，誰知道對方是不是王磊那樣的“影帝”？
但轉身離開也不現實，外面情況不明，再找個這麼堅固的地方不容易。陸澤安想了想，抬起手，用指關節在鐵門上敲了三下，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通道裏足夠清晰。
裏面的聲音瞬間停了，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幾秒，一個帶着顫抖的女聲從門縫裏飄出來：“誰……誰在外面？別過來！我們……我們有武器！”
“別緊張，我也是躲難的。”陸澤安壓低聲音，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和善點，“裏面安全嗎？我能不能進來躲躲？”
“安全……暫時安全。”女聲猶豫了一下，“但門從外面鎖着，我們打不開，而且我們從裏面插上了……”
陸澤安明白了，這倆是把自己鎖死在裏面了。“我能撬鎖，你們往後退點，離門遠點，我開門進來。”他說，“對了，裏面沒有那些青灰臉的玩意兒吧？”
“沒有！絕對沒有！就我和我同學！”女聲立刻回答，帶着點急切，“我們退到最裏面了，你……你快點！”
陸澤安從背包側面摸出多功能工具卡，裏面有根細撬針，比回形針好用多了。他把撬針插進鎖孔，耳朵貼在門上，感受着鎖芯的動靜。這掛鎖年頭久了，內部結構簡單，沒幾下，“咔噠”一聲，鎖開了。
他取下掛鎖，握在手裏全當武器，然後輕輕推開一條縫，確認裏面沒人埋伏，才側身閃進去，反手把門關上，“咔嚓”一聲推上了內側的金屬插銷。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陸澤安才鬆了口氣，轉過身打量這個儲藏室。
儲藏室大概二十平米，三面牆都是金屬貨架，上面擺滿了各種玻璃瓶，棕色的、透明的，標籤上的字在昏暗光線下看不清，估計都是些危險化學品。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和別的什麼東西，聞着讓人頭暈。沒有窗戶，只有天花板角落一個裝着鐵絲網的排氣扇，一動不動。
貨架角落裏，縮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生扎着高馬尾，容貌清秀，但臉色慘白，嘴唇沒血色，手裏抓着一根拆下來的桌腿，握得緊緊的，指關節都發白了，看着挺唬人，其實身體在微微發抖。男生戴着黑框眼鏡，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裏，跟個鴕鳥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害怕。
“你……你好。”女生先開口了，聲音還是有點抖，“我叫林薇，舞蹈系的。這是陳宇，物理系的。”
陳宇抬起頭，看了陸澤安一眼，眼神裏滿是驚恐，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又把頭埋了下去。
“陸澤安，經濟系的。”陸澤安報上名字，目光掃了一圈儲藏室，確認沒有藏人的地方，才靠着貨架滑坐下來，揉了揉崴了的腳踝，疼得齜牙咧嘴。
“外面……外面怎麼樣了？”陳宇終於鼓起勇氣，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像剛哭過一場。
“別提了，一片狼藉。”陸澤安嘆了口氣，“到處都是那種青灰臉、會咬人的玩意兒，手機沒信號，打不通電話，估計整個城市都亂了。”
“我們……我們會死在這裏嗎？”陳宇的聲音又開始發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陸澤安拿出手機看了眼，18點52分，電量85%，信號還是零。他點開社交軟件，刷了半天，只刷出幾條延遲消息，全是各地的求救信息，沒一條有用的。他心裏嘀咕：早知道這手機關鍵時刻這麼沒用，當初就該聽爹的話，買個衛星電話，現在也不至於跟外界斷聯。
他想起父母，心裏有點發慌。爹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應該知道城西的安全屋，希望他們能順利趕到。至於自己，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救援什麼時候能到啊？”林薇皺着眉，眼神裏帶着點希冀。
“誰知道呢，短時間內別指望了。”陸澤安搖搖頭，看向兩人的背包，“你們有吃的喝的嗎？我這兒就剩半瓶礦泉水了。”
林薇猶豫了一下，拉開自己的粉色雙肩包，翻出兩袋餅幹、一包牛肉幹，還有一個印着紅十字的小急救包：“這些是我下午買的，本來想當晚飯的。急救包是練舞常備的，萬一崴腳什麼的能用。”她又拿出一瓶礦泉水，“這個還剩大半瓶。”
陳宇從自己的電腦包裏掏出半瓶可樂，還有一個兩萬毫安的充電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就帶了這些，本來是去圖書館寫論文的，沒想到……”
“不錯不錯，至少還有吃的喝的。”陸澤安鬆了口氣，打開自己的背包，裏面有半瓶礦泉水、一包紙巾、錢包，還有硬殼筆記本和筆，“我們得省着點用，尤其是水，誰知道要躲多久。”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一直躲在這裏嗎？”陳宇問，聲音還是有點發顫。
“先休息會兒吧。”陸澤安靠着貨架，疲憊感一陣陣襲來，“天黑了，外面情況不明，我們又累又怕，現在出去就是送人頭。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他的目光掃過貨架上的玻璃瓶，標籤上的字雖然看不清，但隱約能認出“乙醇”“硫酸”之類的字樣。這些都是危險品，但說不定以後能派上用場，比如……用來對付那些青灰臉的玩意兒？陸澤安心裏琢磨着，但也只是想想，現在可不敢亂動這些東西，萬一弄炸了，得不償失。
他從背包裏拿出硬殼筆記本和筆，不是要列什麼計劃，就是腦子裏亂糟糟的，想隨便寫點東西理清思緒。他的畫技爛得離譜，小時候美術課就沒及格過，此刻卻鬼使神差地畫了起來。
先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圓圈當腦袋，下面畫條豎線當身體，兩邊戳出兩條短線當胳膊，這是張曉雯。旁邊畫個小一點的火柴人，是李悅。在兩個火柴人之間，畫了個粗黑的箭頭，從張曉雯指向李悅，箭頭旁邊用力寫了兩個字：“咬人”。
陸澤安看着自己的靈魂畫作，忍不住自嘲：這畫要是拿去給美術老師看，估計得被打回來重畫一百遍。
他又在李悅的火柴人旁邊畫了幾個顫抖的短線，標注“抽搐”，然後在她身上塗了幾筆灰黑色，寫着“變青灰，賊快”。
接着，他又寫下幾個關鍵詞：
力氣賊大
不怕疼
眼睛全白
見人就咬
被咬了好像也會變
寫到“不怕疼”的時候，他想起剛才那兩個體育生捶張曉雯後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咬着李悅不放，看來是真的不怕疼。
寫完這些，他合上筆記本，看向林薇和陳宇：“你們逃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那些玩意兒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比如走路姿勢啊，會不會開門什麼的？”
林薇抱着膝蓋，努力回憶：“它們走路不太穩，有點晃悠，跟喝醉酒似的，但撲過來的時候特別快，跟瞬移似的。”
陳宇補充道：“它們好像不太會開門！追我們到實驗室門口的時候，就是一個勁地撞門，手在門板上亂抓，沒去擰門把手。我們就是趁這個機會，跑進來插上了門。”
“真的？”陸澤安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要是它們不會擰門把手，那很多普通的門就能擋住它們了！”
“是啊，我們也是運氣好。”林薇點點頭，“當時跑得慌，沒想到居然能躲進來。”
陸澤安憑着記憶，跟他們說了實驗樓的布局：“一樓主要是這間儲藏室和一些閒置教室，二樓是大型實驗室，三樓有教師辦公室和一個小茶水間，那裏可能有飲水機和零食，四樓五樓是研究生工作室和設備倉庫。”
“那我們天亮了去三樓找水和吃的？”林薇問。
“可以，但得小心點。”陸澤安說，“誰知道樓裏有沒有別的玩意兒，或者別的幸存者。現在這世道，人心比那些玩意兒還可怕。”
他想起了王磊，心裏有點發怵。
“輪流守夜吧。”陸澤安提議，“我守第一班，大概三小時，然後林薇你接替我，陳宇第三班。有任何不對勁的動靜，立刻叫醒其他人。”
“爲什麼你守第一班啊？”陳宇問。
“因爲我現在最清醒，而且我腳踝崴了，也睡不着。”陸澤安實話實說，其實他還有點不放心這兩個人，自己守第一班，心裏踏實點。
林薇沒意見，拆開一袋餅幹，遞給他兩片：“先吃點墊墊肚子吧，守夜也耗體力。”
陳宇把充電寶推過來：“手機要是沒電了，可以用我的充。”
陸澤安接過餅幹，慢慢咀嚼着。幹硬的餅幹在平時吃着沒味道，現在卻覺得格外香。他靠回貨架，目光落在緊閉的鐵門上，耳朵像雷達一樣，仔細聽着門外的動靜。
遠處，那些非人的低吼和偶爾爆發的慘叫，還在持續。
這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