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着林晚沒什麼表情的臉。
她站在職業技術學校門口那棵葉子被曬得蔫頭耷腦的梧桐樹下,周圍是散場的人潮。有人興奮地對答案,有人沮喪地抱怨題難,年輕的面孔上交織着各種屬於平凡世界的、輕盈的煩惱。
沒人注意她,也沒人知道,這個看起來只是有些疲憊的女生,剛剛在考場上收到了怎樣一張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單程票。
【主線任務已觸發。】
【任務名稱:方舟啓航】
【任務內容:前往指定地點報到……詳細信息將於24小時內通過安全渠道發送。】
“安全渠道”。
林晚咀嚼着這幾個字,把手機塞回褲兜,背好那個裝着“違禁品”的雙肩包,邁步匯入人流。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像所有剛考完試的學生一樣,在路邊便利店買了瓶冰水,擰開,灌下去一大口。冰涼刺骨的液體滑過喉嚨,壓下些許內心的灼熱與恍惚。
她沒有試圖去尋找那個消失在人群中的指揮官。她知道,如果對方不想被找到,自己絕無可能發現蛛絲馬跡。同樣,如果“方舟計劃”要聯系她,她也躲不掉。
接下來的二十多個小時,林晚過得異常平靜,甚至稱得上按部就班。她回了家,面對父母關切的詢問,只說考得還行,有點累。她吃了飯,洗了澡,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腦,瀏覽着網上關於公考答案的討論,甚至還參與了幾個題目的爭論,扮演着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考生角色。
只有她自己知道,腦海裏那憑空多出來的、系統而冰冷的末世生存知識,以及意識中那個一立方米、可隨時存取物品的靜止空間,在不斷提醒她,一切都不同了。
她試着將家裏的水果刀、幾包餅幹、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用意念收進空間,又取出。過程流暢得如同呼吸。空間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荒謬現實最有力的證明。
晚上,她躺在床上,睜眼望着天花板。系統界面在黑暗中清晰可見,【儲物空間】和【任務日志】的圖標微微發光,【學習輔助】依舊亮着,但內容似乎已自動更新,多了些名爲“基礎戰術手勢”、“簡易陷阱制作”、“野外方向辨識(無工具)”的條目。
她在等待。
等待那個所謂的“安全渠道”。
午夜零點剛過,床頭的舊式數字鬧鍾跳了一個數字。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塑料外殼內部零件鬆動的響聲,從鬧鍾內部傳來。
林晚瞬間睜大了眼睛,全身肌肉繃緊。她悄無聲息地翻身坐起,目光鎖定了那個平平無奇的白色方形鬧鍾。這是她用了好幾年的舊物,除了走時略快,從無異常。
“咔噠。”
又是一聲。緊接着,鬧鍾正面顯示時間的液晶屏,數字突然全部消失,屏幕變成一片深藍。幾行白色的細小文字,以打印般的速度,一行行浮現:
【林晚同志,你好。】
【請於48小時內,抵達以下坐標。逾期視爲自動放棄。】
【坐標:N 30°12'33.14", E 118°10'24.88"】
【抵達該坐標點半徑500米範圍內後,請原地等候,保持通訊設備(本終端)開機。】
【注意事項:1. 勿告知任何人你的目的地及此行真實目的。2. 建議攜帶個人基礎生活用品,輕裝簡行。3. 路途注意安全。】
【祝順利。】
文字顯示完畢,屏幕閃爍了兩下,重新恢復了正常的電子時鍾界面,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但那個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地理坐標,已經如同烙鐵般燙在了林晚的腦海裏。
她拿起鬧鍾,入手冰涼,重量依舊。翻來覆去查看,找不到任何額外的接口、縫隙或改裝痕跡。這就是“安全渠道”?一個預先埋設在她身邊多年的“終端”?
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升。這計劃,到底布局了多久?滲透得多深?自己這個“適配者”,真的是偶然被選中的嗎?
沒有太多時間恐懼。坐標已經給出,時限48小時。她立刻用手機地圖查詢那個位置——位於鄰省交界處的一片連綿山區之中,地圖顯示那裏是自然保護區,幾乎沒有道路標識,最近的鄉鎮也在幾十公裏外。
果然是個隱秘所在。
第二天一早,林晚以“考後想獨自短途旅行散心”爲由,安撫了雖有疑慮但最終表示理解的父母。她只背了一個中等大小的登山包,裏面裝着換洗衣物、一些高能量食品、急救包、多功能工具、強光手電等常規戶外物品。而真正重要的東西——系統強化過的身體、腦中的知識包、儲物空間裏的“存貨”,以及那個恢復了普通模樣的鬧鍾終端,都隱藏在她平靜的外表之下。
她買了長途汽車票,輾轉火車,再換乘當地破舊的中巴,朝着山區邊緣的小鎮而去。一路上,她如同最普通的背包客,沉默地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從城市樓宇變爲田野,再變爲起伏的丘陵和越來越茂密的山林。
距離坐標點直線距離最後五十公裏,已無公共交通。林晚在小鎮最後補充了飲用水,租了一輛性能尚可的山地自行車,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了莽莽群山。
山路崎嶇,許多地方甚至不能稱之爲路,只是護林員或采藥人踩出的小徑。林晚蹬着自行車,身體在系統強化後提升的耐力和力量此刻展現出了優勢。她能更敏銳地感知路況,調整呼吸節奏,以遠超常人的效率和穩定性在山林中穿行。腦海中那些新鮮的野外知識也自動浮現,幫她避開可能的危險區域,辨別方向。
偶爾停下休息時,她看着手中恢復成普通鬧鍾的“終端”,屏幕再無異常。但她能感覺到,一種微弱的、難以言喻的信號連接似乎一直存在着,指向山脈深處。
第二天下午,在時限還剩不到十小時的時候,林晚抵達了坐標點附近。她將自行車藏在密林深處,徒步向最後幾百米進發。按照終端指示,在進入坐標點半徑五百米範圍後,她找了一處相對隱蔽又視野開闊的岩石後坐下,安靜等待。
夕陽的餘暉給群山塗抹上金紅的色澤,林濤陣陣,鳥鳴啾啾,一片靜謐祥和。林晚的心卻提了起來,末世養成的警覺讓她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大約半小時後,當天色開始擦黑,她左手腕上戴着的一塊同樣普通、甚至有些老舊的運動手表,表盤忽然微微震動,表盤內圈亮起一圈極淡的綠色熒光。
同時,前方不遠處的山體,傳來一陣低沉到幾乎融入風聲的嗡鳴。一片看起來與周圍毫無二致的、爬滿藤蔓和苔蘚的岩壁,竟從中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露出後面幽深的、向下延伸的通道。通道內部亮着柔和的白色燈光。
一個穿着深灰色作訓服、身材精悍、面容平凡無奇的男人從通道內走出,目光精準地投向林晚藏身的方向,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話,只是做了個“跟上”的手勢。
林晚深吸一口氣,從岩石後走出,朝着那山腹的入口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現實與虛幻、過去與未來的分界線上。
通道在她身後無聲閉合,將最後一線天光隔絕。內部是簡潔到近乎冷硬的金屬風格,燈光柔和但無處不在。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微的聲響,溫度恒定。走在前面的作訓服男人步伐穩定,沒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他們乘坐一部無聲下降的電梯,持續了足足一分多鍾,才“叮”一聲停住。門開,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充滿未來感的地下空間。挑高至少有二三十米,穹頂是模擬自然光的柔和光源。下方是規劃整齊的多個功能區:訓練場、模擬艙、實驗室、生活區……穿着各色制服(作戰服、白大褂、技術工裝)的人員穿梭其間,忙碌而有序。巨大的屏幕上滾動着復雜的數據流和全球地圖,一些區域被標上了醒目的紅色。
這裏沒有末世常見的髒污、混亂和絕望氣息,有的只是高效、精密和一種緊繃的、蓄勢待發的寧靜。仿佛一台龐大的機器,正在爲某個決定性時刻做最後的調試。
“這裏是‘方舟計劃’華東區第七預備培訓基地。”帶路的男人終於開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平平無奇,“我是你的臨時引導員,你可以叫我‘灰雀’。接下來,你會在這裏接受爲期八周的封閉式基礎培訓與評估。”
他帶着林晚穿過寬敞的主廳,走向生活區。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員,大多只是面無表情地掃過林晚一眼,便繼續自己的工作,仿佛她只是一件新入庫的裝備。
“培訓內容包括但不限於:進階體能戰術、危機處置、情報分析、基礎醫療、野外極限生存、特殊裝備操作,以及‘方舟計劃’歷史與準則。”灰雀語速平穩地介紹,“你的編號是007。在這裏,你只有編號。姓名、過去,在此不具備意義。”
他們在一扇銀灰色的金屬門前停下。灰雀在門旁的識別器上按了一下,門滑開,裏面是一個大約十平米的小單間,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套桌椅,一個嵌入式衣櫃,一個獨立的微型衛浴。
“這是你的房間。門禁與你的生物信息已初步綁定,限本人使用。每日作息、課程安排、任務通知會通過房間內終端發送。”灰雀指了指桌面上一台類似平板、但造型更厚實的設備,“一小時後,基地會爲你們這一批預備役舉行簡短說明會。地點終端會導引。現在,你可以整理個人物品,休息。”
說完,他對林晚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林晚走進房間,門在身後自動關閉。她放下背包,環顧這個冰冷但絕對安全的“牢籠”。桌面上的終端屏幕亮起,顯示着歡迎界面和她的編號“007”,以及一個倒計時:59分32秒。
她沒有立刻去動終端,而是走到牆邊,手指撫過冰冷光滑的金屬牆壁。觸感真實。她又看向窗外——那是鑲嵌在牆壁上的高清晰度屏幕,實時模擬着外部的山林景色,甚至能看到鳥兒飛過。
這一切,都超出了她前世在末世掙扎時的想象極限。國家,或者說,這個“方舟計劃”,在末世降臨前,竟然已經秘密經營起了如此規模的地下王國。他們到底知道多少?準備了多少?
一小時後,林晚根據終端指引,來到了一個中型會議室。房間裏已經坐了十幾個人,年齡大多在二十到三十五歲之間,男女都有。他們穿着統一的深藍色作訓服,神色各異:有的好奇打量四周,有的面無表情正襟危坐,有的則明顯帶着緊張和不安。
林晚默默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目光快速掃過全場。加上她,一共十五人。這就是這一批的“預備役”?編號從001到015?她看到了幾個氣質格外突出的人:一個坐得筆直如鬆、眼神銳利的平頭青年(可能是001或002);一個手指下意識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仿佛在模擬操作什麼的微胖眼鏡男;一個即便穿着寬鬆作訓服也難掩矯健身姿、神色沉靜如水的短發女子。
會議室前方,走進來三個人。中間爲首的,正是林晚在考場上見過的那位指揮官——陸沉舟。他此刻換上了一身筆挺的深黑色常服,肩章上有簡潔的星辰與利劍徽記,襯得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加威嚴。他身後跟着一男一女,也都氣場不凡。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陸沉舟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被他目光觸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各位預備役成員,你們好。”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着金屬般的質感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我是陸沉舟,本基地最高負責人,也是你們本次培訓的總教官。”
“首先,祝賀你們,通過了初步篩選,獲得了坐在這裏的資格。這個資格,或許源於你們某種未被察覺的潛能,或許源於系統無法解釋的適配,或許,只是運氣。”他頓了頓,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但運氣,在這裏一文不值。”
“你們所綁定的系統,全稱‘國家末日應急響應與人類文明存續保障系統’。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在注定到來的全球性災難中,盡可能多地保存文明火種,爲人類留下延續和復興的希望。”
“而‘方舟計劃’,就是這個系統指導下的最高行動綱領。我們不是建造一艘船,而是打造無數個‘節點’,構建一張能在風暴中存續的‘網’。你們,就是這張網上未來的節點之一。”
他身後的巨大屏幕亮起,展示出復雜的全球網絡圖和一些晦澀的數據模型。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關於災難的性質,關於計劃的細節,關於你們的未來。”陸沉舟的眼神銳利如刀,“但在這裏,你們首先要學會的,是服從、信任,以及……認清現實。”
“現實就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屏幕畫面切換,變成一系列快速閃過的衛星圖片、新聞片段、生物監控數據,其中一些被標紅的疫情報告、氣候異常和地質活動圖像,讓在座一些對時事敏感的人臉色微變。
“你們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浪潮’,將在不可逆轉的時間點到來。屆時,地表現有秩序將迅速瓦解。混亂、死亡、以及比死亡更可怕的‘異變’,將成爲常態。”
“而你們在這裏接受的每一項訓練,學習的每一點知識,掌握的每一件裝備,都將決定你們在‘浪潮’之後,是成爲‘節點’,還是淪爲‘代價’。”
他的話語冷酷而直接,撕開了最後一絲溫情的幻想。
“接下來八周,你們將接受最嚴苛的培訓。它或許會淘汰你們中的一部分人。淘汰者,將被清除相關記憶,送回原有生活軌跡——當然,是在系統監控之下。”陸沉舟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現在,最後一次機會。有沒有人想要退出?退出,意味着遺忘這一切,回到你們來的地方,去迎接注定的未來。”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有人喉結滾動,有人手指攥緊,但沒有人舉手,也沒有人出聲。
林晚靜靜地坐在那裏,心中波瀾不驚。退出?回到那個即將崩塌的世界,重復一次前世的絕望?不可能。
“很好。”陸沉舟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那麼,歡迎來到真實的地獄,預備役們。”
“培訓即刻開始。第一位教官會向你們介紹具體章程和紀律。”
他微微側身,示意身後那位面容嚴肅、身材魁梧的男性教官上前。而他自己,則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林晚的方向,停留了短暫的一瞬,那眼神深不見底,仿佛在評估一件剛剛入庫的武器。
隨即,他轉身,步伐穩定地離開了會議室。
沉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後關閉,發出一聲悶響。
如同一個時代的序幕,緩緩拉開。
而地獄般的八周,就此開始。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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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第三章:熔爐與初啼
八周非人訓練,榨幹每一分潛力。編號者們在汗水、血水與淚水中重塑自我。林晚憑借前世經驗和系統輔助,在體能、戰術、危機模擬中嶄露頭角,卻也引來了關注與試探。神秘的知識灌輸設備、近乎實戰的虛擬戰場、第一次團隊磨合任務……而培訓過半,一場突如其來的基地內部緊急警報,將尚未完全準備好的預備役們,猛地推向了真實危機的邊緣。他們面對的,不再是模擬的喪屍,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