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四月初,江夏城外三十裏。
一支約兩千人的軍隊緩緩行進,旗號上大書“劉”字。關羽騎馬在前,紅面長髯在春風中飄拂。他身後是精心挑選的士卒——雖然數量不多,但士氣高昂,軍容嚴整。
按照諸葛亮的部署,他們每日只行進三十裏,沿途大張旗鼓,宣揚“北上抗曹”的旗號。每到一處,關羽都會親自拜訪當地鄉紳,宣揚劉備的仁德,同時暗中觀察地形,記錄可用情報。
“將軍,前面就是江夏地界了。”副將周倉策馬靠近,“探子回報,江夏城門緊閉,守軍似乎有所戒備。”
關羽丹鳳眼微眯:“按軍師計劃行事,在城外十裏安營扎寨,等待信號。”
“諾!”
與此同時,江夏城內。
太守府中,黃祖正在大發雷霆。這位鎮守江夏十餘年的老將須發皆白,脾氣卻愈發暴躁。
“劉備小兒,竟敢借道江夏!”他拍案怒喝,“什麼北上抗曹,分明是想圖我江夏!”
座下衆將面面相覷。都尉蘇飛拱手道:“太守息怒。劉備畢竟是大漢皇叔,奉劉荊州之命北上,若我軍阻攔,恐授人以柄。”
“授人以柄?”黃祖冷笑,“蘇都尉,你莫不是收了劉備好處?”
蘇飛臉色一變:“太守何出此言?末將對太守忠心耿耿……”
“忠心?”黃祖打斷他,“去年江東來犯,你部守石陽,損兵折將,若非我派兵救援,你早已成了周瑜刀下之鬼!今日又爲劉備說話,是何居心?”
廳中氣氛頓時緊張。蘇飛握緊拳頭,臉色鐵青。去年石陽之戰,他確實敗了,但根本原因是黃祖克扣軍餉,導致士卒士氣低落。這件事他一直懷恨在心。
“太守,”另一將領陳就出來打圓場,“劉備兵不過兩千,就算有異心,也難成氣候。不如放他過境,同時加強戒備,料他不敢造次。”
黃祖沉吟片刻:“也罷。傳令,只準劉備軍在北門外十裏扎營,不準入城。所需糧草,按市價售賣,一錢不能少!”
“諾。”
衆將領命退出。蘇飛走在最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回到自家府邸,蘇飛屏退左右,獨自走入書房。他打開暗格,取出一封密信——那是三日前,一個自稱趙雲的人深夜潛入府中交給他的。
信上只有三句話,卻字字千鈞:
“皇叔必取荊州,此天命也。”
“皇叔待士以誠,必不負將軍。”
“若助皇叔取江夏,將軍可爲太守,世代鎮守。”
蘇飛反復讀着這三句話,手指微微顫抖。他在黃祖麾下十五年,從一介小兵升至都尉,卻始終不得信任。黃祖剛愎自用,任人唯親,江夏軍中早有怨言。
更關鍵的是,蘇飛知道一個秘密:黃祖暗中與曹操有聯絡,準備在適當時機獻城投降。這件事黃祖做得很隱秘,但蘇飛在太守府中有眼線,早已探知。
“與其坐等城破身死,不如……”蘇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燒掉密信,喚來心腹校尉鄧龍。
“將軍有何吩咐?”
“你速去北門外劉備大營,暗中求見關羽將軍。”蘇飛低聲道,“就說……蘇某願助皇叔取江夏,但需當面詳談條件。”
“將軍,這太冒險了!”鄧龍大驚。
“黃祖已生疑心,我等若不先發制人,必死無疑。”蘇飛咬牙,“快去,務必隱秘。”
“諾!”
鄧龍剛離開不久,門外親兵來報:“將軍,府外有商隊求見,說是從襄陽來的,有要事相告。”
蘇飛皺眉:“商隊?帶進來。”
不多時,三個商人打扮的漢子被引入偏廳。爲首一人身材魁梧,雖作商賈打扮,卻掩不住一身悍勇之氣。
“蘇將軍,久仰。”那人抱拳,聲音洪亮。
蘇飛打量着他,忽然瞳孔一縮:“你是……張飛張翼德?”
張飛咧嘴一笑,撕掉假胡子:“蘇將軍好眼力!”
“你……”蘇飛霍然起身,手按劍柄,“張將軍何故冒險入城?”
“奉軍師之命,來助將軍成事。”張飛大剌剌坐下,“軍師說了,蘇將軍若助皇叔取江夏,不但保你全家平安,更許你繼續鎮守江夏,麾下將士各升一級,賞錢十萬。”
蘇飛心跳加速:“諸葛軍師真如此說?”
“俺大哥和軍師一言九鼎,從無虛言。”張飛正色道,“蘇將軍,黃祖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跟着他,要麼被江東所殺,要麼被曹操收編爲降將,有什麼前程?”
這話擊中了蘇飛的痛處。他沉默良久,緩緩道:“張將軍需要我做什麼?”
“三件事。”張飛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明日子時,打開北門;第二,控制太守府,擒拿黃祖;第三,穩住城中守軍,避免混亂。”
“黃祖麾下尚有五千兵馬,其中兩千是他親信部曲,恐難輕易控制。”
“這個軍師早有安排。”張飛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這上面的人,都是對黃祖不滿的將領。軍師說,蘇將軍可聯絡他們,許以重賞。至於黃祖的親信……”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蘇飛倒吸一口涼氣。這份名單上有七個名字,其中三個連他都沒想到竟也對黃祖有怨。諸葛亮的消息之靈通,謀劃之周密,讓他深感震撼。
“好!”蘇飛終於下定決心,“蘇某願助皇叔!但請張將軍轉告皇叔和軍師,務必保全我部將士家小,勿傷城中百姓。”
“這個自然!”張飛拍胸脯保證。
兩人又密議了一個時辰,詳細制定了行動方案。張飛帶來的五百精兵已化整爲零潛入城內,分別藏在幾個早已安排好的據點。
張飛臨走前,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軍師讓我帶句話給將軍。”
“請講。”
“軍師說:將軍今日之擇,必名垂青史。季漢不會忘記功臣。”
蘇飛渾身一震,深深一揖。
當夜,江夏城中暗流涌動。
太守府內,黃祖還未睡。他正在查看地圖,計算着如果獻城給曹操,能得什麼封賞。
“父親。”長子黃射走了進來,“城外劉備軍安分守己,並無異動。不過蘇飛今日有些反常,閉門不出,府中似有生人出入。”
黃祖冷笑:“我早知此人有二心。明日一早,便以通敵之罪拿下他!”
“父親英明。”黃射奉承道,“只是……劉備那邊?”
“劉備區區兩千兵,不足爲慮。”黃祖不以爲然,“倒是曹操那邊,使者說了,若獻江夏,可封我爲江夏侯,領鎮南將軍。這可是天大的富貴!”
父子二人做着美夢,卻不知死亡正在逼近。
子時將至。
北門城樓上,守軍校尉打了個哈欠。今夜是他值夜,但想着劉備軍遠在十裏之外,便放鬆了警惕。
“頭兒,好像有動靜。”一個年輕士卒指着城外。
校尉眯眼望去,只見黑暗中隱約有火光晃動,似乎有軍隊在移動。
“快,稟報……”他話未說完,背後一涼,一柄短劍已刺穿他的胸膛。
蘇飛收回劍,對身後親兵道:“開城門,舉火爲號!”
“諾!”
沉重的北門緩緩打開。城外,關羽看見火光,丹鳳眼中精光一閃:“全軍聽令,入城!”
兩千精兵如離弦之箭,沖向江夏城。
幾乎同時,太守府外傳來喊殺聲。張飛率領五百精兵突然殺出,直撲府門。
“敵襲!敵襲!”守衛驚慌大叫。
黃祖從夢中驚醒,披甲提劍沖出臥室:“怎麼回事?”
“父親,張飛殺進來了!”黃射倉皇來報,“蘇飛叛變,打開了北門!”
“什麼?!”黃祖如遭雷擊,“快,召集親兵,隨我殺出去!”
但爲時已晚。張飛一馬當先,丈八蛇矛所向披靡,轉眼已殺到內院。
“黃祖老賊,拿命來!”張飛聲如巨雷。
黃祖咬牙迎戰,但他年事已高,哪裏是張飛的對手?不到十回合,便被張飛一矛刺中大腿,倒地不起。
“綁了!”張飛喝道。
與此同時,城中各處關鍵位置都發生了戰鬥。但出乎意料的是,抵抗並不激烈。蘇飛事先聯絡的那些將領紛紛倒戈,黃祖的親信部曲群龍無首,很快被分割包圍。
天亮時分,江夏城頭已換上了“劉”字大旗。
太守府正廳,劉備端坐主位,諸葛亮立於身側。關羽、張飛、趙雲等將領分列兩旁。
蘇飛帶着幾個歸降的將領進來,單膝跪地:“末將蘇飛,拜見皇叔!江夏已定,黃祖及其黨羽悉數擒獲,請皇叔發落!”
劉備起身扶起蘇飛:“蘇將軍深明大義,免去一場血戰,保全了無數將士性命,備感激不盡!”
“皇叔仁德,末將願誓死效忠!”蘇飛感動道。
諸葛亮這時開口:“蘇將軍,按之前約定,你暫代江夏太守之職。原江夏官吏,凡願歸順者,一律留用。黃祖家小,妥善安置,不可欺凌。”
“諾!”蘇飛抱拳,又遲疑道,“只是……黃祖本人如何處置?”
劉備看向諸葛亮。諸葛亮略一沉吟:“黃祖鎮守江夏多年,雖有罪過,亦有苦勞。且他是劉荊州舊部,殺之不妥。不如押送襄陽,交由劉表處置。”
這其實是一步妙棋。把黃祖交給劉表,既顯仁義,又能觀察劉表和蔡瑁的反應。
“軍師所言極是。”劉備點頭,“子龍,你帶一百精兵,押送黃祖去襄陽。”
“遵命!”趙雲領命。
諸葛亮又道:“蘇將軍,江夏新定,有三件急事需辦:第一,開倉放糧,救濟貧民,穩定民心;第二,整編軍隊,原江夏守軍願留者編入我軍,不願者發路費遣散;第三,張貼安民告示,宣布我軍紀律——不取民一針一線,違者斬。”
“軍師思慮周全!”蘇飛由衷佩服。
處理完這些,諸葛亮單獨留下蘇飛,給了他一份詳細的江夏治理方案:如何恢復商貿,如何修葺城牆,如何訓練水軍,如何安置流民……
蘇飛越看越驚:“軍師,這些……都是您昨夜寫的?”
“在隆中時已有草稿,昨夜完善而已。”諸葛亮說得輕描淡寫,實際上,這份方案融合了他前世治理荊州的全部經驗。
“軍師真乃神人!”蘇飛徹底折服。
五日後,江夏秩序基本恢復。劉備軍在百姓中的口碑極好——不擾民,不搶掠,還開倉賑濟,幫助修繕房屋。許多原本打算逃難的百姓都留了下來。
這日,諸葛亮正在查看江夏的戶籍冊,張飛興沖沖進來:“軍師,好消息!江夏水軍戰船完好,有大小戰船八十餘艘,水兵兩千人!”
諸葛亮眼睛一亮:“好!這是我軍第一支水軍,需善加訓練。”
“軍師放心,俺老張雖不習水戰,但可以學!”張飛拍胸脯。
“不,”諸葛亮搖頭,“水軍訓練,我另有人選。”
“誰?”
“蘇飛將軍久在江夏,熟悉水戰;另有二人,我已命人去尋——甘寧甘興霸,原在劉表麾下不得志,現流落江湖;還有一人,姓黃名忠字漢升,長沙人氏,善騎射,雖年過半百,仍可開三石弓。”
張飛瞪大眼睛:“軍師怎知這些人?”
諸葛亮笑而不答。他當然知道——甘寧後來成爲東吳大將,黃忠則是蜀漢五虎上將之一。這些人才,這一世他要早早收歸麾下。
又過了幾日,趙雲從襄陽返回,帶回一個重要消息。
“將軍,軍師,劉表見黃祖被押送回去,勃然大怒。”趙雲稟報,“但蔡瑁卻力主赦免黃祖,說他鎮守江夏有功。二人爭執不下,最後劉表將黃祖軟禁在府中,不再追究。”
劉備皺眉:“劉景升如此昏庸?”
諸葛亮卻笑了:“這是好事。劉表越昏庸,蔡瑁越專權,荊州士民離心越甚。我軍正好趁機收取人心。”
他展開地圖:“江夏已得,下一步便是荊南四郡。不過在此之前,需先做一件事。”
“何事?”
“娶親。”
“啊?”劉備一愣。
諸葛亮笑道:“非是亮要娶親,而是爲將軍。將軍年已四旬,尚無正室。我聞劉表有侄女,年方二八,品貌端莊,若能聯姻,可穩固與劉表關秀,也爲日後取荊州鋪路。”
劉備猶豫:“這……是否太過功利?”
“聯姻自古便是政治。”諸葛亮正色道,“且這對那女子也是好事——嫁與將軍,總好過將來荊州城破,淪爲俘虜。”
這話說得直白,但確是實情。劉備思忖良久,終於點頭:“便依軍師。”
“此事宜早不宜遲。”諸葛亮道,“我親自去襄陽說媒。”
三日後,諸葛亮帶着厚禮前往襄陽。他不僅要促成這樁婚事,還要借機接觸荊州士族,爲未來招攬人才做準備。
臨行前,他對劉備道:“將軍在江夏,需做三件事:第一,繼續收攬民心,廣布仁德;第二,秘密訓練水軍,以備將來;第三,與江東保持微妙關系——不結盟,不交惡,互通商賈即可。”
“孔明放心,備知曉。”
諸葛亮又單獨囑咐關羽:“關將軍,江夏乃長江咽喉,戰略要地。將軍需加固城防,同時在城外設三處營寨,互爲犄角。若曹軍或江東來攻,可依城固守,待援軍至。”
“軍師思慮周詳。”關羽抱拳,“某必不負所托。”
一切安排妥當,諸葛亮乘船前往襄陽。船行江上,春風拂面,兩岸青山如黛。
清風侍立身側,忍不住問:“先生,您爲何如此急於爲皇叔娶親?”
諸葛亮望着滔滔江水,緩緩道:“清風,你可知,政治有時如弈棋,一步先,步步先。劉表命不久矣,蔡瑁專權,荊州必亂。若皇叔能娶劉表侄女,便是半個荊州之主,日後取荊州,名正言順。”
“可若是強求,恐失民心……”
“所以要用智,而非力。”諸葛亮微笑道,“我此去襄陽,不僅要提親,更要結交荊州名士,傳播皇叔仁德。待時機成熟,荊州士民自會歸心。”
清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船至襄陽碼頭,早有劉備舊部在等候。諸葛亮下船,看着這座熟悉的城池,心中感慨萬千。
前世,他在這裏度過了青年時期,結交了徐庶、龐統、崔州平等摯友。也是在這裏,他遇見了月英……
想到月英,諸葛亮心中一動。這一世,他們的相遇會提前嗎?
“先生,先去驛館嗎?”隨從問道。
“不,”諸葛亮搖頭,“先去拜訪兩個人。”
“誰?”
“襄陽名士,龐德公與黃承彥。”
諸葛亮眼中閃過一絲期待。龐德公是他的老師,黃承彥則是……他未來的嶽父。
這一世,許多事情要重新安排,許多人要提前招攬。而襄陽,正是他人才計劃的第一站。
馬車駛入襄陽城,街道繁華,人聲鼎沸。諸葛亮掀開車簾,看着這座即將陷入戰亂的城市,心中暗下決心:
“這一次,我要讓更多人活下來,讓更多人才爲我所用,讓季漢的根基更加牢固。”
車輪滾滾,駛向龐德公的草廬。
在那裏,他將開始新一輪的布局——不只是爲劉備娶親,更是爲未來二十年的天下大勢,埋下第一顆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