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奶奶高北秀的病房外,她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看了一眼。
小老太閉着眼,眉頭緊皺着,仿佛在跟誰生氣。
祝與澗沒有進去,只是靜靜看了幾秒,然後抬手,輕輕扭了扭自己的左手腕。
那裏戴着黑色的護腕,輕微的腱鞘炎,長時間代打留下的小傷。
夜晚的酒吧街。
祝與澗站在一家裝潢奢靡的酒吧後門,對照了一下手機上的地址和門牌號。
她推開隔音門,震耳的音樂。
沒有停留,徑直穿過嘈雜的舞池,走向通往二樓包廂區的樓梯。
找到那個特定的包廂號,她停下,沒有猶豫,直接抬手敲響。
門從裏面被拉開一條縫,音樂和笑罵聲泄了出來。
開門的人看到她,愣了一下。
祝與澗沒等他反應,直接推門繞過他走了進去。
包廂裏光線曖昧,沒有煙霧,男男女女。
目光快速掃過,鎖定在沙發中央那個摟着個豔麗女孩調笑的男人身上,段喻晟。
祝與澗徑直走過去。
所有人,包括段喻晟,都帶着幾分醉意和詫異看着她。
下一秒,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揚手。
“啪!”
段喻晟被打得偏過頭去,臉上浮出了印痕。
他懷裏的女孩尖叫一聲躲開。
包間裏所有人都盯着那一幕,懵逼了。
祝與澗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解鎖,點開備忘錄,語氣平板,開始念:“段喻晟,你這個人渣。騙我感情,騙我身心,說過的話都是放屁,轉頭就能摟着別的女人快活。你以爲我是好欺負的嗎?”
念完,她按掉手機屏幕,抬眼看着捂着臉,眼神從錯愕轉爲陰沉的段喻晟,補上最後一句:“我們完了,以後別再來找我。”
說完,她轉身就走。
只是在走到門口,背對所有人的那一刻,她用力眨了眨眼,眼眶泛紅,一滴眼淚恰到好處地順着臉頰滑落,在所有人面前。
她離開後,死寂維持了幾秒鍾。
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和七嘴八舌的調侃。
“我靠!段少,什麼情況啊?”林虔諭第一個跳起來,指着段喻晟通紅的臉頰,笑得前仰後合,“這女的誰啊?真他媽好看!你能談這樣的?!”
“就是,看着挺冷一美人,下手這麼狠?”另一個公子哥跟着起哄,“還照着手機念台詞?段喻晟,你從哪兒找來的活寶?演戲呢?”
“段家大少被女人扇耳光,哈哈哈,明天論壇頭條預定!”
“秘密女朋友?藏得夠深的啊段喻晟!”
喧囂中,角落裏一直沉默的人動了動。
單人沙發裏的應執妄,背脊微彎,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指尖鬆鬆拿着酒杯。
黑色的碎發垂落,遮住他大半眉眼,只能從發絲縫隙間,看到他那雙眼睛正望着門口的方向,祝與澗離開的地方。
眼底那名爲理智的薄殼浮突出野獸狀物,猙獰蔓衍累生,破不開,抑不住。
段喻晟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臉上火辣辣的,心裏更是莫名其妙。
他煩躁地揉了揉臉頰,嗤笑着揮揮手,懶得解釋,也根本無從解釋,只能敷衍打斷了衆人的調侃:“媽的,神經病吧她?不認識。估計是哪個想引起注意的瘋女人。行了行了,繼續繼續,遊戲還玩不玩了?”
氣氛被拉回之前的放浪形骸。
坐在應執妄旁邊,一直眯着眼笑的於將九,卻微微偏頭,注意到了身邊人周身那不同尋常的靜默。
於將九盯着他,瞥到應執妄手上的酒水微微搖晃。
他輕笑一聲,嘴角那顆痣隨着他勾起的唇角動了動,“阿妄,認識?她,是誰?”
應執妄沒有回答。
然後,他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一線。
包廂門旁,空無一人。
於將九傾身過來,手中的酒杯與應執妄虛握着的酒杯輕輕一碰。
“看來……”
下一秒,應執妄指間一鬆。
“啪嚓——!”
玻璃杯砸在地上,酒液四濺。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一愣,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聲音來源,投向那個始終籠罩在頹靡鬆弛感中的中心人物。
音樂被人手忙腳亂地按了暫停。
“阿妄?”林虔諭最先反應過來,丟下麥克風湊近兩步,“沒事吧?手滑了?”
“太子爺,沒傷着吧?”另一個公子哥也趕緊附和。
段喻晟正煩躁地揉着還有些發麻的臉頰,被這動靜一驚,火氣更旺,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沒聞到煙味,但遷怒的念頭一起,便不管不顧地罵道:“操!誰他媽又在屋裏抽煙了?不知道太子爺聞不得這味兒?找不痛快是吧!”
他以爲是煙味引得應執妄失手。
應執妄緩緩抬起頭。
碎發遮掩下,那雙眼睛完全顯露,眼底掩着濛靄的霧,看清潮起,愈來愈進,冰冷躁動。
他扯了扯嘴角,臉上浮現出笑意。
“手誤。”他笑着說,“段少這麼大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爲手滑的是你呢。”
段喻晟被他這話一噎,臉色更加難看:“我……我這不是怕擾了你的興致……”
“興致?”應執妄輕笑一聲,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指尖隨意地交疊在一起,“我的興致,可不是被這點小事擾沒的。”
他站起身,睥睨着他:“倒是段少,玩歸玩,還招惹到些不清不楚的女人。瞧,報應來得快不快?臉還疼麼?”
段喻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強撐着面子:“都說了不認識那瘋女人……”
“是麼?”應執妄尾音上揚,“不認識,也能讓你這麼狼狽?段少的定力,看來是跟着腎一起,虛得差不多了。”
“你!”
段喻晟氣得臉色漲紅,卻又不敢真的發作。
京州頂級世家豪門應家的大少爺,真正的天之驕子,也是京州唯一被稱之爲太子爺的豪門大少爺。
誰敢在他面前放肆?
應執妄沒再理他,視線又轉向剛才笑得最大聲的幾個人。
“還有你們,”他懶洋洋地開口,“笑得那麼開心,是覺得自己玩得比段少幹淨,還是臉皮比他厚實,挨打也能笑出聲?”
那幾位公子哥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妄哥,我們這不就……看個熱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