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與澗盯着他,但祝與鬆就那麼笑着回視她,眼神裏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
“不然你以爲媽爲什麼那麼痛快就把你新地址告訴我?她是巴不得我少和你接觸,畢竟我啊,在外人面前,是沈家的小少爺呢。”
祝與澗沉默了。
她信了。
祝與鬆真山窮水盡。
“爲什麼欠錢?”她問,夾了顆肉丸放進嘴裏。
祝與鬆:“沒什麼,就是前幾天騎車,不小心刮到了別人的車。”
“刮到什麼車要欠一屁股債?”
“嘖,一輛勞斯萊斯庫裏南吧好像,應該是,叫啥來着?也不太記得清了。”祝與鬆說,“賠364.23萬。沈家幫忙賠了個零頭,剩下的讓我自己想辦法。”
364.23萬?
什麼刮蹭,什麼零頭,不過是沈家容不下他,想用這種方式逼他走,免得礙着那大少爺的眼。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卡裏,還有多少?”
“五十來個吧,”祝與鬆拿起湯勺,慢悠悠地舀湯,“還能在你這兒蹭幾頓飯。所以啊,祝與澗,”他側過頭,扯出一個有點惡劣的笑,“以後可能得靠你養我了,這債,還得咱倆一起還呢。”
見祝與澗沉默着,祝與鬆又賤兮兮地開口,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唉,以後這樣的好日子,怕是過一天少一天咯。”
祝與澗看着他,說:“不至於,這點錢省下來也還不完那些債,花了也窮不了。還不如好好吃飯,攢足力氣,才能想辦法去賺更多的錢。”
她低頭吃飯,不再看祝與鬆。
祝與鬆盯着她看。
債務壓彎着人的脊背,他要哭嗎?
想哭吧,只是在祝與澗面前,他又不想了。
看着她這副不知道在爲什麼東西省錢的摳搜樣子,他心裏的那點酸澀反被頂了起來,忘了債務是怎麼沉重的。
祝與鬆突然說:“你不會是盤算着怎麼把我掃地出門吧,免得拖累你?”
祝與澗:“掃地出門?這房子媽租的,你要賴着,我還能把你扔出去?”
她頓了頓,“再說了,三百多萬,把你賣了也湊不齊零頭,扔不扔有什麼區別。”
祝與鬆被她這話噎得一愣,隨即嗤笑:“行,我確實是賣不出好價了。”
“說說,具體怎麼回事。”祝與澗說,“別含糊其辭,怎麼刮的?在哪刮的?沈家那邊,除了賠錢,還說什麼了?”
祝與鬆看着她那副樣子,往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視線盯着天花板上的燈帶。
“就前幾天,從學校出來,騎你那小破電動。”他說,“拐彎沒注意,蹭上了路邊臨時停着的車。司機下來,倒是平靜,直接和後面坐着的人說話,估計是他雇主家的大少爺吧,我一開始也沒在意,覺得頂多賠個萬把塊。”
“結果人家拿出單子,維修費報出來,三百六十四萬兩千三。我當時以爲他敲詐。”
“然後呢?”
“然後?然後沈家那邊就知道了。”祝與鬆語氣淡了下去,“沈青鬆沒出面,是他助理來處理的。賠了零頭,四萬?還是四十萬?記不清了。反正剩下的,助理笑眯眯地跟我說,‘小祝少爺,先生說了,年輕人犯了錯,總要自己承擔後果,這算是個教訓。’”
他學着助理那皮笑肉不笑的口吻,聽得祝與澗皺起了眉。
“媽呢?她沒說什麼?”
“媽?”祝與鬆哼了一聲,“她能說什麼?在沈青鬆面前,她敢爲了我說這些話?就私下跟我說,讓我先想辦法,她再……再慢慢跟沈青鬆求情。”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祝椏在沈家,表面風光,實則沈家大部分人都看不慣她,全靠着沈青鬆護着,爲了生存,她怎麼可能會爲了祝與鬆去惹怒沈青鬆,就算她在溺愛着祝與鬆。
過了好一會兒,祝與鬆又說:“祝與澗,你那些錢……到底花哪兒了?”
他其實一直很奇怪,祝椏給的生活費不算少,少說也有個4000,再除去他常常補助她,一個月將近1w,對於一個已經實習的大四學生來說,生活可以過得很滋潤。
可是祝與澗除了吃,幾乎不花錢,衣服翻來覆去就那幾件,娛樂活動爲零,可她卻總是很缺錢,摳搜得令人發指。
祝與澗:“吃你的飯,菜要涼了。”
她不想說,祝與鬆也懶得再問。
他扒拉着碗裏剩下的飯粒,食不知味。
“得了。”她看他這副樣子,無語道,“吃飯吧。”
祝與鬆敷衍地應了一聲。
他知道他這個姐姐,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
但她答應的事,或者她認定要承擔的事,就算撞得頭破血流,她也會悶不吭聲地扛下去。
雖然她大概率也不會有什麼好辦法。
“喂,”祝與鬆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邊,“明天我想吃魚。”
祝與澗淡淡瞥了他一眼:“想吃自己買。”
“我沒錢。”
“那就憋着。”
“祝與澗,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對你沒有。”
……
祝與鬆收拾着碗筷,祝與澗坐在沙發上心裏盤算着。
代打遊戲來錢太慢,幫人演戲這種活兒可遇不可求,而且風險太高。
她需要穩定且來錢快的路子。
祝與鬆洗完碗,站在出廚房門口擦着手上的水漬,靜靜地看着祝與澗。
他討厭祝與澗這副永遠冷靜的樣子,卻又不得不承認,在這種時候,身邊有這麼個人在,讓他不至於徹底慌神。
只是,三百大幾萬啊……
2701的陽台。
應執妄斜倚着欄杆,像株依附陰影肆意生長的植物。
夜風帶着涼意,卷起他額前垂落的黑發,偶爾露出其下那雙蟄伏着欲望的眼。
目光的唯一焦點便是隔壁2702那扇泄出暖黃光線的玻璃門。
裏面隱約傳來模糊的談話聲,聽不真切,只有偶爾傳出來的,屬於少年清朗聲線的嬉笑。
那笑聲……真刺耳。
裏面是誰?
那個箍着她脖子的少年?
他們是什麼關系?這種親密……讓人煩躁。
想把那聲音掐滅,想把那個人……
他眼底陰鷙晦暗,搭在欄杆上的手指蜷縮。
夜風確實涼,偏偏吹不進這暗室,以她之名建造出窮困他精神的滾燙牢獄。
一個小時,或許更久。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流逝的理由。
隔壁的聲響終於漸漸沉了下去,只剩燈光固執地亮着。
應執妄極輕地扯了下嘴角。
它們在嘶吼,可灰敗情緒開始蔓延,壓着他們匍匐發抖。
他跟自己打的那個賭,時限將至,他大概……是輸了。
算了,強求來的,真沒意思。
心神鬆懈……
“咔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