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技術部的總監李音，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女人。
她手裏捏着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
祝與澗抬起眼皮，看着她。
李音“啪”地一聲將文件摔在祝與澗的桌面上。
“你看看！你看看這怎麼回事！甲方那邊反饋回來的問題清單，足足列了十幾條！都是因爲你上次提交的那個模塊不規範！”
祝與澗掃了一眼文件標題，是她上周請假前，李音硬塞給她，要求她協助熟悉流程的跨部門協作項目。
當時她明確表示過，核心對接部分應由負責該項目的李音本人完成，她只負責了前期的部分數據整理。
“李總監，”祝與澗開口，“這個項目，在我上周三請假之前，已經將我所負責的前期數據整理部分，通過郵件發給了您和對接部門。後續的核心接口規範和聯調測試，是您親自跟進並確認的。請假流程，我也按公司規定提前申請並獲得了批準。”
她補充道：“這份問題清單，我看過了，大部分指向的是後續聯調階段定義的接口規範，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李音聲音尖利，“怎麼與你無關？！當時要不是你請假，交接工作沒做到位，我會理解錯需求嗎？現在出了問題，就想撇清關系？你一個實習生，態度能不能端正點！”
祝與澗看着她，眼神依舊沒什麼波瀾。
她知道李音的底細，靠關系塞進來的，有點學歷但技術和管理能力都跟不上，在技術部這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只能躲在總監的頭銜後面，把髒活累活容易出錯的活都推給下面的人，尤其是她這個沒背景的實習生。
部門裏其他骨幹員工，李音是不敢輕易使喚和甩鍋的，畢竟那些人資歷深，技術硬，鬧起來不好看。
只有她，一個還在念書的實習生，最好的拿捏對象。
“李總監，交接文檔和郵件記錄都在公司系統裏，可以隨時調閱。”祝與澗平靜地陳述，“如果您認爲我的前期工作有疏漏，請明確指出具體是哪一部分，我可以配合修改。”
“你……！”李音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噎住，她當然拿不出具體證據，因爲問題根本不出在祝與澗這裏。
她只是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掩蓋自己工作上的失誤。
“小祝，年輕人不要這麼斤斤計較。在職場，尤其是大集團，要學會承擔責任，要有團隊精神！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因爲我們部門內部溝通不暢。這樣，你辛苦一下，把這些問題跟進處理一下，也算是給你一個學習和鍛煉的機會。”
祝與澗心裏冷笑。
哦，不就讓她去當炮灰，收拾爛攤子。
社畜的命運。
她看着李音，知道自己如果拒絕，後續的實習鑑定、畢業證明都可能被卡。
而且她需要錢，很多很多錢，不能失去這份工作，至少現在不能。
沉默了幾秒，就在李音要忍不住的時候，祝與澗垂下眼簾，面無表情地開口：“好的，李總監。我會跟進處理。”
李音立刻笑了，拍了拍那份文件：“這就對了嘛！好好幹，我看好你哦！”
說完，轉身走了，留下一股濃鬱的香水味。
祝與澗看着桌上那份堪稱“爛攤子匯總”的文件，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翻涌的煩躁。
她認命地拿起文件，開始解決。
剛看了沒幾條，李音去而復返，站在隔間入口處，敲了敲隔板。
“哦，對了，小祝，差點忘了通知你。”李音說，“今天晚上部門團建，在，大家都去，你作爲我們部門的新鮮血液，也必須到場啊，正好和大家多熟悉熟悉。”
祝與澗下意識就想拒絕。
她晚上原本計劃去網吧看看遊戲代打的單子，或者再找找有沒有類似扇巴掌那種來錢快的零工。
浪費時間，浪費精力，還要應付虛僞的社交。
她抬起頭，正要開口，李音看穿了她的心思，搶先一步：“這可是增強團隊凝聚力的好機會，所有人都參加，不準缺席哦。地址和時間我稍後發群裏，記得準時到。”
說完，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再次轉身離開。
祝與澗盯着她離開的背影，攥緊了手中的筆。
去？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這種無意義的社交上浪費。
不去？
李音明顯在威脅她。
她一個毫無根基的實習生，公然對抗總監，後果都不用說。
她鬆開筆，面無表情地在心裏做了決定。
去。
露個臉，然後找機會溜走。
……
餐廳包廂內，巨大的圓桌足以容納二十餘人。
技術部的成員，連帶其他部門一些湊熱鬧的人，將包廂擠得滿滿當當，但是莫名安靜，只有幾個其他部門的人在談笑。
祝與澗縮在靠近門口的一個角落位置。
她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
一個穿着活潑、妝容精致的小姑娘，端着果汁杯湊到了祝與澗旁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祝與澗記得她，人事部新來的，不知道叫什麼。
“嗨，你就是技術部那個實習生祝與澗吧？我是王秧，人事部留下來的，也是京大畢業的，我聽說過你，”王莉笑着熟絡說，“真厲害呀，聽說這期實習生就你一個留下來了？”
祝與澗抬了抬眼皮，“哦”了一聲。
王莉像是沒眼力見一樣，自顧自地說下去，讓附近的人都聽到了：“不過呢，姐姐我得提醒你一句，技術部可不是那麼好待的。李總監要求嚴格，部門裏那些前輩，個頂個的技術大牛，上一批轉正的實習生也都特別優秀。你可不能因爲現在就你一個實習生，就覺得轉正穩了呀，還得加倍努力才行呢！”
她說着，眼神瞟了瞟主位上的李音。
祝與澗：“是是是，你說得對。”
這敷衍的回答，讓王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旁邊宣傳部幾個男生女生見狀，立刻附和起來。
“莉莉說得沒錯，技術部壓力大，競爭激烈。”
“是啊，得多跟李總監和李工、張工他們學習才行。”
“實習生嘛，姿態放低點總沒錯。”
李音坐在主位，聽着這邊的動靜，臉上掛着笑，顯然對王莉這番提點很受用。
但看到祝與澗那副假裝謙遜都懶得做的樣子，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臉色沉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