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天了!!”
一大爺易中海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
他渾身篩糠似的抖着,手指頭恨不得戳到高頑的臉上,那張平日裏總是端着架子的臉,此刻漲成了豬肝色。
那是權威被螻蟻挑釁後的暴怒。
幾乎同時,聾老太太龍頭拐杖掉落在地。
“殺千刀的小畜生喂!你敢動我家柱子!老天爺怎麼不降道雷劈死你啊!斷子絕孫的玩意兒,活該你家死絕戶嘍!”
她的咒罵惡毒而酣暢淋漓,仿佛高頑不是摘了傻柱的蛋,而是刨了她家的祖墳。
旁邊的許大茂,先是嚇得一縮脖,可看着傻柱那慘狀,再看看高頑那血葫蘆似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地往上咧。
他湊到易中海身邊,弓着腰,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
“一大爺,您瞅見了吧?我說什麼來着?這就是個禍害!敢在院裏動刀子……哦不,動爪子!這要不送進去吃花生米,咱們院往後還能有安生日子?”
聽見許大茂的話。
院裏其他人方才如夢初醒,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
方才默許甚至慫恿傻柱打死人的是他們,此刻義憤填膺要求嚴懲的也是他們。
一張張面孔在高頑模糊的視線裏扭曲,匯聚成一股近乎實質的惡意將他徹底淹沒。
“去!跑着去派出所!請張公安他們來!我要讓這小崽子牢底坐穿!”
易中海看向一旁的徒弟賈東旭聲音冰冷。
沒過多久,兩個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工安擠開人群。
領頭的張工安約莫三十多歲,臉色黝黑,眼神掃過現場,在傻柱身下的那攤血和高頑身上停留片刻,最後與易中海的目光短暫交匯了一下。
“怎麼回事?”
張公安開口,聲音帶着公事公辦。
易中海立刻迎上去,痛心疾首地指着高頑。
“張公安,您可算來了!這小子,偷了許大茂家的老母雞,人贓並獲還不認錯,反而暴起傷人!您看看,他把我們廠的優秀工人何雨柱同志給打的,這怕是落下殘疾了!“
“這性質也太惡劣了,必須嚴懲!”
看見治安部門的人到場,高頑下意識鬆了口氣。
畢竟在21世紀,這身制服就代表着秩序。
高頑張了張嘴,想說出真相,可胸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聲,一個字也說不清。
“那麼多人證物證都在,這小子還敢抵賴?”
張公安根本不容高頑分辯,對同伴一擺頭。
“銬上,帶走!”
另一名年輕些的公安上前,動作粗暴地抓住高頑的一條胳膊,猛地往後一擰。
咔噠一聲,冰冷堅硬的手銬在高頑還在愣神的功夫,便已經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
高頑那條本就疑似骨裂的胳膊被這麼一擰。
疼得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這一刻高頑的腦子都是懵的,他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一股邪火從心底生出,這些人怎麼這樣?
問都不問直接下決定,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明明快要被打死的是他,明明剛剛他只是正當防衛。
高頑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僅存的理智不停的在壓制他即將失控的情緒。
告訴他不能動手,絕對不能動手。
打傻柱還有理由,要是打了工安,在60年代可是會被掛牌遊街,甚至槍斃的!
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高頑一邊被推搡着向外走。
在經過張公安身邊時,對方似乎嫌他腳步踉蹌得太慢。
低低地咒罵了一句社會的渣滓,隨後毫無預兆地掄起手中的警棍,狠狠砸在高頑的後腰上。
“呃!”
這一棍子毫無征兆,一股難以形容的鈍痛猛地炸開,讓高頑幾乎瞬間窒息。
他雙腿一軟,向前栽去。
旁邊的年輕公安眼中閃過一抹狠辣,順勢用膝蓋在高頑腿彎處狠狠一頂。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徹底沖垮了他勉強維持的清醒。
高頑只感覺天旋地轉,耳朵裏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轟鳴。
他像一口破麻袋,被兩人一左一右幾乎是拖着,拉出了這個吃人的四合院。
身後,聾老太太的咒罵和禽獸們的議論越來越大聲。
派出所的臨時羈押室陰暗潮溼,只有一扇裝着鐵欄的小窗透進些許天光。
高頑被像扔垃圾一樣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再無人理會。
身體的創傷和大量失血,讓他如同置身冰窖,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意識在黑暗的深淵邊緣徘徊,父母的慘死,妹妹絕望的眼神,傻柱獰笑的拳頭,衆禽獸冷漠的嘴臉……
無數畫面碎片不斷沖擊着他即將崩潰的神經。
報仇……不能死……
這是唯一支撐着高頑的信念。
在這一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天,沉重的開門聲響起。
一個穿着同樣制服,但年紀明顯大很多,眉眼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正氣的老人走了進來。
他是所裏的老王,經歷過北邊的那場大戰,53年結束後從部隊偵察兵退下來,轉業在這裏熬上幾年就準備退休。
“這後生怎麼了?”
老王蹲下身,只看了一眼高頑慘白的臉色和身下隱隱滲出的血跡,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傷成這樣怎麼不送醫?要出人命的!”
跟在後面的張工安語氣不耐煩。
“老王,你別多事,現如今工人階級領導一切,這小子把人工人打成了重傷,是重犯!”
“重犯?重犯就能讓他死在這兒嗎?”
老王猛地站起身,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在戰場上,俘虜受傷了還得給治!剛何況他只是打了人!出了人命,你我都脫不了幹系!趕緊的,找塊門板抬醫院去!”
或許是老王的資歷,或許是他話語裏的分量。
張公安不耐煩的啐了一口,但也沒再反對。
高頑被抬上了一輛簡陋的木板車,吱呀吱呀地推往醫院。
冰冷的空氣刺激着他的肺葉,短暫的移動帶來的顛簸如同酷刑。
然而,身體上的痛苦,遠不及高頑心中那滔天的恨意。
他死死咬着牙,一言不發,任由醫護人員給他清洗傷口,固定斷掉的肋骨。
冰涼的酒精擦過皮開肉綻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但高頑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睜着那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然而。
就在高頑剛被粗略包扎好,甚至連一滴葡萄糖都沒輸完的時候。
易中海就帶着四合院幾十號人按了紅手印的聯名信。
以及軋鋼廠保衛科蓋着紅戳的一份情況說明,趕到了醫院和派出所。
信裏羅列了高頑偷竊成性、暴力行凶、危害集體等累累罪狀。
言辭懇切地要求政府嚴懲這顆毒瘤,以正風氣。
在所謂的集體意願和背後那只無形大手的推動下。
給高頑治療的那位醫院醫生,被迫在診斷書上寫下傷勢已穩定,可回所羈押的字樣。
下一刻。
高頑被兩個公安粗暴地從病床上拖了下來,剛剛固定好的夾板被扯得生疼,傷口再次滲出血絲。
他像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被重新丟回了那個充斥着消毒水和黴味的牢房。
“哐當!”
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徹底隔絕了外面世界最後的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