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裏吃的穿的住的，全是用別人的鮮血和無盡痛苦換來的。
李伯晟聽了之後渾身顫抖，難以置信。
他跑去找村裏其他人詢問，結果得到了一樣的答案。
他的母親是個土匪，殺人越貨，無惡不作。
從那以後他便開始與母親對着幹，母親越痛苦，他越快樂。
可是當看着此時母親和弟弟眼中的恨，看着妻子女兒對他的懼怕，他一時間感覺自己失敗至極。
他在這個家裏二十多年，可這些人卻沒有一個在乎他的感受。
李伯晟覺得，他本可以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能快樂自在地生活，就因爲有戚蓉這個母親，他的人生被毀了。
是戚蓉毀了他的一生。
李風澤鬆開了手。
李伯晟淒然跌倒在地。
李伯晟發瘋，將兩個孩子嚇得瑟瑟發抖。
戚蓉對鄧淑雲使了個眼色，道：“把孩子們帶回屋裏。”
鄧淑雲瞧了李伯晟一眼，什麼也沒說，安靜地帶着兩個孩子走了。
出了灶屋的門，鄧淑雲的眼睛熱熱的，一串淚珠無聲落下。
二丫眨巴着大眼睛抬頭問她娘：“娘，你哭了嗎？”
鄧淑雲搖頭，擦了擦眼淚，假裝沒事道：“沒有，娘沒哭。”
二丫天真地戳破道：“娘騙人，娘哭了。”
大丫踮着腳尖，用袖子擦鄧淑雲的眼淚，“娘不哭，大丫會保護娘，不讓爹打你。”
李伯晟心情不好的時候，經常打大丫和二丫，揪着一點小錯處不放，把她們打得半死。
大丫和二丫最害怕李伯晟打她們，也害怕李伯晟打鄧淑雲。
大丫見鄧淑雲哭了，還以爲娘是怕爹爹打人。
一只小手在鄧淑雲臉上亂擦，那雙大大的黑眼睛童真無邪。
鄧淑雲突然間無比心酸，俯下身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她的娘家人肯定不知道她如今過的什麼日子。
即便爹爹和大哥知道了她的處境，他們除了平添苦惱之外，又能如何呢。
放在以前，女子即便被打死也不能和離，只有被休棄。
當今聖上英明，支持女子主動和離，而且準許和離之後的女子自立女戶。
只是，兩個孩子是李家的血脈，無法帶走。
倘若大丫和二丫都是男孩，鄧淑雲沒有了顧慮，早就會提出與李伯晟和離。
可，大丫和二丫是女孩。
倘若鄧淑雲真與李伯晟和離，兩個年幼的孩子沒有母親照料，父親又厭惡她們，兩個小小的孩子該如何活下去呢。
鄧淑雲清楚地知道李伯晟的冷血無情。
即便婆母和兩位小叔阻攔，兩個孩子能留在家裏，李伯晟也會對她們非打即罵，到時候沒有親生母親的庇護，兩個孩子只會面對千難萬難。
鄧淑雲只覺得天地無情，故意折磨她和她的兩個孩子。
她幼年喪母，如今又所托非人。
戚蓉待在灶屋裏，注視着門外的動靜，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她皺着眉頭對李伯晟道：“你若還是個人，就好好反省反省。”
灶膛裏的火還有餘溫，鍋裏的肉還冒着熱氣。
戚蓉盛出來一碗，又拿了兩個餅子遞給李風澤，“我明天帶着這些肉去縣裏，試試能不能賣掉點，順便把你四弟接回來。”
李風澤點頭沒說話，安靜地坐在灶膛前烤火，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筷子夾肉。
他剛吃第一口就驚豔住了。
他師父是獵戶，平常最不缺的就是肉，他很疼愛李風澤，經常帶他出去下館子。
李風澤沒少在外面吃肉喝酒，但戚蓉煮出來的肉，居然比外面的小攤販煮的還好吃。
難怪戚蓉煮了那麼多，還說要去賣賣試試。
李風澤覺得就憑這個味道，明天應該能賣掉不少。
李風澤吃得很快，一口接一口，吃得非常香。
李風澤吃飯，戚蓉慈愛地看着李風澤。
倒在地上的李伯晟，沒人關心。
李伯晟在地上坐了一會兒，見真沒人管他，他自己覺得沒趣，地上也確實冷。
他撇了撇嘴，自己撐着站了起來。
他用力地拍着手上的泥土，試圖引起兩人的注意。
但，他們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戚蓉將桌上的肉菜全放在櫥櫃裏，防止老鼠晚上偷吃。
戚蓉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她對李風澤叮囑道：“明天家裏如果有事，你支應着點。”
戚蓉擔心她不在家的時候，李伯晟又犯渾，家裏沒旁人，到時候沒人攔着他。
李風澤嘴裏吃着東西，說不了話，連忙點頭。
老三是家裏最不受重視的，同樣也是最懂事的。
以前原主總是忽略他，但戚蓉不會。
戚蓉看到老三對她做的吃食滿意，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臨走，戚蓉還瞪了一眼李伯晟。
本來一家子都開開心心的，他一回來就鬧上這麼一出，攪得家裏雞犬不寧的。
李伯晟長得好看也沒用，戚蓉瞧見他這張臉就來氣。
戚蓉多一眼都不想看李伯晟，扭過頭去，走了。
李伯晟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緩解尷尬。
灶屋裏的味道太香了，他也很想吃。
他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何清清，回家的時候沒錢坐車，一路走回來的。
他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從未徒步走這麼遠過。
他剛走沒多遠的時候就後悔了，他不該給何清清那麼多銀錢，不管怎樣都該給自己留一點。
從縣城到村裏太遠了，他走了沒幾步就不想走了，可他沒錢坐車。
李伯晟咬着牙堅持，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裏。
他在村頭碰見李風澤的時候，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不是不想理他，而是太累了不想說話。
哪知道還沒到家，就聞見一股濃鬱的肉香味，非常得香。
比酒樓裏的還要好聞。
李伯晟頓時心裏升起一股鬱氣。
這股鬱氣在確定自家煮了肉吃以後，達到了頂峰。
他連坐車的錢都沒有，一路從縣城走回了家。他的鞋子都磨破了，腳指頭從前面頂出來，別提有多窘迫。
結果家裏人居然背着他吃肉。
他無法忍耐，當場爆發。
但鬧了這一場之後，李伯晟平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不肯認錯，在心裏不斷開導自己。
第一，他不知道這些肉不是買的，他還以爲是家裏人大手大腳花錢。
第二，他以爲母親花錢沒分寸，想吃肉就一下子買了那麼多，吃不完白白浪費。
他不知實情，所以才會發脾氣。
不知者無罪，他沒錯。
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咕嚕嚕……
李伯晟餓了，又累又餓。
他顧不上鬧別扭，自己拿了個碗從鍋裏盛了肉，又拿了餅子吃。
他太餓了，肉又太好吃了。
李伯晟吃得飛快，很快吃完了一碗，又盛了一碗。
和他比起來，身爲武人的李風澤吃相反倒文雅多了。
李風澤覺得李伯晟有些奇怪，但大哥就沒正常過，李風澤也懶得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