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江市東區,地下二層。
空氣裏混雜着劣質煙草、酒精、汗臭,以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巨大的排氣扇在頭頂轟鳴,卻怎麼也抽不幹這裏那股令人躁動的荷爾蒙氣息。
【臨江地下鬥獸場】。
這裏沒有法律,只有規矩。贏家通吃,輸家喂狗。
“陸哥,你確定要來這兒?”
王胖子縮在陸沉身後,看着周圍那些光着膀子、滿身橫肉的賭徒,咽了口唾沫:“這兒可是出了名的黑,見習御獸師上去基本就是送死。要不......咱還是回去借高利貸吧?起碼那個不要命,這個真要命啊!”
陸沉沒理他,只是緊了緊臉上的面具。
那是剛才在路邊攤花五塊錢買的塑料面具,純白色,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有些滲人。
而在他腳邊,煤球也被罩在了一件寬大的黑色雨衣裏,只露出一截布滿倒刺的黑色尾巴,不安分地拍打着地面。
“別廢話。”
陸沉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顯得有些悶:“想看我怎麼把五十萬賺回來,就閉嘴跟上。”
兩人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報名處。
櫃台後坐着個滿臉油光的中年禿頂男,正翹着二郎腿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他是這兒的主管,人稱“劉扒皮”。
“報名?”
劉扒皮眼皮都沒抬:“名字,代號,御獸等級。”
“陸沉。代號......死神。”
陸沉頓了一下,隨口報了個名字。
“死神?”
劉扒皮動作一頓,終於抬起頭,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陸沉:“噗......小子,這月我接待了八個叫‘死神’的,前七個都已經變成凶獸糞便了。你確定?”
周圍幾個正在排隊的壯漢也哄笑起來。
“又是個看小說看傻了的學生仔。”
“這細胳膊細腿的,能不能扛住凶獸一爪子?”
陸沉無視了周圍的嘲笑,指了指腳邊披着雨衣的煤球:“見習五星,變異犬類。我要打賠率最高的場次。”
“見習五星?”
劉扒皮愣了一下,隨即眼裏的鄙夷更濃了。
這種級別,在鬥獸場就是炮灰,專門用來給那些連勝的凶獸當熱身點心的。
不過,炮灰也有炮灰的價值。
劉扒皮眼珠子一轉,露出滿口黃牙:“行啊,正好有一場‘生死局’缺個填坑的。對手是黑鐵三星的【鐵皮岩豬】,防御力極強。你要是贏了,獎金一萬,外加賭池分紅。要是輸了......”
他沒往下說,只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黑鐵三星打見習五星。
這不叫比賽,這叫處決。
“接了。”
陸沉拿起筆,在生死狀上籤下那兩個潦草的大字:死神。
“陸哥!你瘋了?那是黑鐵級!還是防御系的!”王胖子急得去拽陸沉的袖子,“岩豬的皮連子彈都打不穿,煤球牙都會崩斷的!”
陸沉甩開他的手,眼神平靜:“去買注。全壓我贏。”
說完,他牽着煤球,轉身走向那扇通往鐵籠的生鏽鐵門。
......
十分鍾後。
“先生們!女士們!或者其他的什麼畜生們!”
解說員撕心裂肺的吼聲通過音響炸響全場:“今晚的開胃菜來了!左邊,是已經在我們鬥獸場連勝三場的重型坦克——【鐵皮岩豬】!它的主人是‘碎石手’雷剛!”
“吼!!!”
鐵籠打開,一頭體型像小汽車一樣龐大的野豬沖了出來。
它渾身沒有毛,皮膚呈現出灰白色的岩石質感,兩根獠牙像長矛一樣突起。每跑一步,整個擂台都在震動。
觀衆席上爆發出一陣歡呼。
“雷剛!撕碎他!”
“老子壓了兩萬岩豬贏!別墨跡,一分鍾解決戰鬥!”
解說員笑了笑,語氣變得戲謔:“而它的對手......哦,天哪,一位名叫‘死神’的新人!他的寵獸是......一只穿着雨衣的......狗?”
鐵籠另一側。
陸沉帶着煤球走了出來。
相比於岩豬的龐大體型,還沒完全長開的煤球顯得格外瘦小。尤其是它還裹着雨衣,看起來就像是個滑稽的馬戲團小醜。
“噓——”
全場噓聲四起。
“滾下去!我們要看血腥的撕咬,不是看馬戲!”
“這特麼是來搞笑的嗎?這狗還沒斷奶吧?”
看台上,王胖子縮在角落裏,手裏攥着剛才壓的一萬塊注單,手心全是汗。
“嘿......說什麼新人最高押一萬。搞什麼飢餓營銷呢,怕胖爺我輸不起嗎?別看你們都瞧不起我陸哥,但......我就說他一定會贏的!”
話是說得挺硬氣,但不斷顫抖的身子卻將王胖子內心的不安暴露無遺。
擂台上。
那個叫雷剛的壯漢輕蔑地掃了陸沉一眼:“小子,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沒實力還想來這撈錢。”
他猛地一揮手:“岩豬!野蠻沖撞!把它撞成肉泥!”
“哼哧——!”
鐵皮岩豬前蹄刨地,鼻孔噴出兩道白氣。
下一秒。
它動了。
像是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帶着無可匹敵的動能,朝着陸沉和煤球碾壓過來!
地面的石板被它的蹄子踩得粉碎,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近了!
十米!五米!
陸沉站在原地,動都沒動。
周圍的觀衆已經興奮地站了起來,仿佛看到了那個瘦弱少年被撞成肉餅的血腥畫面。
“煤球。”
陸沉的聲音很輕,在嘈雜的鬥獸場裏微不可聞。
“卸甲。”
“吼!”
一直安靜蹲伏的煤球,突然抬起了頭。
那雙被雨衣兜帽遮住的眼睛裏,兩團幽綠色的鬼火瞬間炸裂。
它猛地一抖身子。
“嘶啦!”
黑色的雨衣瞬間被撐破,碎片像蝴蝶一樣紛飛。
一頭渾身漆黑、覆蓋着角質鎧甲、關節生滿倒刺的猙獰怪物,暴露在聚光燈下!
面對沖撞而來的岩豬,煤球不退反進。
它張開嘴。
喉嚨深處,一團濃鬱到極致的綠色液體正在翻滾,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
“噗——!!!”
一道綠色的水柱,像高壓水槍一樣,精準地噴射在鐵皮岩豬最堅硬的腦門上!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
雷剛臉上的獰笑還掛在嘴角:“蠢貨!岩豬的皮膚能抗火燒!吐口水有什麼......”
話沒說完。
“滋滋滋滋滋——”
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生肉被扔進油鍋的劇烈聲響,瞬間蓋過了全場的喧囂。
只見那頭氣勢洶洶的岩豬,沖鋒的勢頭猛地一滯。
它那引以爲傲、連刀砍只能留下一道白印的岩石皮膚,在接觸到那團綠色液體的瞬間,就像是積雪遇到了滾油!
冒煙!
瘋狂地冒煙!
大股大股刺鼻的黃煙升騰而起,遮蔽了視線。
“嗷嗷嗷嗷——!!!”
上一秒還不可一世的岩豬,此刻發出了淒厲至極的慘叫。它瘋狂地甩着頭,試圖甩掉那附骨之疽般的毒液,但沒用。
那酸液像是活的一樣,貪婪地向着血肉深處鑽去。
僅僅三秒。
岩豬那厚實的腦門就被腐蝕穿了,露出森森白骨,緊接着連骨頭都開始發黑、軟化。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四蹄抽搐,再也沒了聲息。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原本沸騰的鬥獸場,此刻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所有的觀衆都張大了嘴巴,手裏揮舞的鈔票僵在半空。
雷剛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看着自家那頭已經被腐蝕得面目全非的岩豬,整個人都在發抖。
“這......這是什麼......”
解說員手裏的麥克風掉在了桌子上,發出“刺啦”一聲刺耳的電流聲。
擂台中央。
陸沉依然單手插兜,面具後的眼睛毫無波瀾。
他拍了拍煤球還在滴着酸液的嘴,像是拍自家聽話的狗子:“幹得不錯,看來這頭豬不太經造。”
煤球伸出那條布滿倒刺的長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殘渣,然後對着已經嚇傻了的雷剛,露出了一個森寒的“微笑”。
“嗝。”
一個帶着硫磺味的飽嗝。
全場譁然!
“臥槽!那是酸液?什麼酸液能把岩豬給融了?!”
“秒殺?黑鐵三星被一只見習狗秒殺?我是不是在做夢?”
“賠率!老子的賠率!誰特麼買了這個死神贏?我要跳樓了!”
看台上,王胖子看着手裏那張“1賠10”的注單,感覺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贏了?
這就贏了?
“十......十萬?”王胖子哆哆嗦嗦地算着賬,“陸哥,咱們發財了!”
雖然家裏從不吝嗇給王胖子購置奢侈品,但他兜裏的現金其實並不多,這還是第一次突破六位數。
而此時,在鬥獸場最高處的VIP包廂裏。
一個穿着唐裝的老者正站在落地窗前,手裏盤着兩顆核桃。他的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死死地釘在陸沉,以及煤球的身上。
“有意思。”
老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那是變異種......而且不是一般的變異。那種腐蝕性,連我的‘金剛猿’都不一定扛得住。”
“去查查這個‘死神’是誰。”
老者對身後的保鏢擺了擺手,語氣玩味:“如果是無主的野路子,就拉攏過來。如果是哪家的探子......”
“那就讓他消失。”
......
擂台旁。
陸沉走到已經傻眼的裁判面前,敲了敲桌子。
“喂。”
“還需要再打一場嗎?我趕時間。”
裁判猛地回過神來,看着陸沉那張慘白的面具,只覺得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
“不......不用了!”
裁判結結巴巴地舉起手:“獲......獲勝者,死神!”
陸沉轉身,在一片敬畏和恐懼的目光中,帶着煤球走下了擂台。
第一桶金,到手。
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那個劉扒皮剛才看他的眼神,已經從看“炮灰”,變成了看“肥羊”。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想把錢帶走,有時候比贏比賽更難。